倒是纪墨,出门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声是否要带纸笔,得了王子楚一个诧异的回眸,显然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经过几届师父锻炼,不过一眼,纪墨就明白了,这就像是小学生写观后感,有的人带着纸笔,一路走一路记,看到什么都要记两笔,回去之后就是现成的流水账文章,不用再做更改或者重新写,然而看了什么,似乎也如这流水账一样,写过之后全无记忆了。
而有的人,只带眼睛去看,看到新奇的会多看两眼,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也会过去凑凑热闹,玩是真的玩,好像完全没负担一样,回去之后,便是没有老师布置的任务,也能用某种流连忘返的感受来写出一篇优秀的详略得当的观后感,倒像是重新在脑子中又玩了一遍似的,足堪回味。
放到画画上,有的人对着照片都不能保证画得纤毫毕现,无一遗漏,有的人只凭记忆,就能照搬原景,不错分毫,而有的人,还会在此基础之上融入自己的意境,就好像把一张照片加上各种修饰效果一般,呈现出独有的个人特色来。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是能够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并表示很轻松,而天赋,则是让上限提高到轻而易举的程度。
纪墨很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拥有天赋的天才,强行追求实景对他也没什么必要,哪怕他现在的记忆力有所提升,但带着这种任务看景,也感受不到轻松愉快,只有疲惫沉重,便是真的回去作画,能够融入意境,恐怕也是这种看着就累的感觉了。
既如此,干脆不要强求,看景就看景,好看的多看两眼,不好看的略过就是,画画的时候,把好看的大杂烩一下就可以了,不好看的干脆被取代,或者直接留白,也不必都要一一画出的。
多少画作不曾画满,难道真的是空白之处没有景致了吗?天空之上尚有白云,哪里有真的没有景色的地方,可见这方面也不是硬性要求。
纪墨很快想清楚,想明白,看的时候就更注重感受了,观看,然后让心灵产生愉悦感,或者其他的感觉,再在画画的时候把这种感觉融入其中,就是画中意境了。
若能让看画的人感同身受,而不是产生与画作作者南辕北辙的感觉,那就算是极好的了。
说起来是很简单的,可这种融入需要锻炼,同样的一朵花,同样的勾边和积染,由不同的人画出来,为什么会带上不同的感觉呢?
这其中的诀窍恐怕不是一句苦练就能解释的,纪墨不着急马上能够给画作之上添加意境,他现在能够把每一笔都画好,让景物不至于走形,幼稚化,让画面布局虚实相间,不至于过于死板便算是好的了。
之后才是意境融入的部分。
纪墨现在学习,已经不需要师父去一一指点其中具体的步骤如何,给他划分出每一个阶段的关键点了,他自己可以通过师父呈现出来的水平做出总结,怎样分隔每一个阶段的必须。
在他这个初学阶段,能够把所有景物画好,不出现一笔重一笔浅,最后四不像的样子就好了,进一步,便是虚实得当,再进一步,便是想办法寓情于景了,将感情融汇在景物之中,让看到画作的人感受到那同样的感情,情景交融,方才是王子楚现在的高度。
听起来似乎也没有几步,并不难的样子,但在第一步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反复锻炼,摸索出一个画画的程式来,如何更好地画出看起来“真像”的景物来。
后山游玩之旅是在午饭前结束的,午时阳光渐热,王子楚和纪墨回到道观吃了饭,就直接开始了画作。
只要能画画,王子楚连饭都可以不吃。
所以不要希望有什么可以小憩的时间,偶尔为了画夜景而熬夜的王子楚在这方面的执着和坚持,是令人佩服的。
任何事情,专注总能让通往成功的路更为平坦一些。
“你画一幅,我画一幅,之后交换看,可好?”
王子楚指了指两张桌子,正好他们一人一张,各自朝着窗外,不看彼此,也不会被彼此所影响。
“就画今日之景?”纪墨问主题。
“好。”
王子楚直接应下,哪怕后山之景他已经画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总还是不同的,就像今天的叶子和明天的叶子肯定不一样一般。
纪墨在床头那张桌前站定,画画都是站着的,这一条早在开始就如此,并不是王子楚吝啬一张椅子,也不是这屋子的地方不够大,放不下两张背靠背的椅子,而是桌子的高度和持笔的姿势,站着挥洒总比坐着更容易一些,或者说那种对全局的掌控更为顺畅。
除非桌面倾斜一定的角度,如画板那般,否则一旦坐下,对着铺成平面的画纸,很难控制好持笔的力道上下均一,远近浓淡无差。
木匠活什么的,纪墨还是有所涉猎的,也许可以做个画架之类的,似乎也不是很难,木楔什么的,脑子里花了几秒开了个小差,纪墨深吸一口气,拿起笔来,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蜿蜒勾勒,是溪流,他先定了溪流的形态走向,以此为基准,切入后山之景,远处林木可虚化,略有其影即可,近处的仿佛是溪流源头处的林木便要具体一些了,先勾树干,并非竖直那种,自然生长的树木,除非是天然便有某种笔直天性的,否则多少都会带一些自然的弧度,那是风雨击打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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