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一样的大人,是丢人。
“声音汇成乐曲,这是人间之乐。”
况远继续讲述,随着讲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教授纪墨的时候是怎样的,他那时候并不想教纪墨。
教什么呢?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孩子,更不是况家的孩子。
但,他想要学啊!
叫自己一声“爹爹”,满心满眼都是渴望地看着自己,他想要学啊!
一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纪辰,那个时候,他也曾因为自己的乐,露出那样的神色来,渴望却不敢求。
然后,他就大发慈悲地扬起下巴,指点他,告诉他,让他学到自己想要学的……他们之间,本来也很好的。
不知道怎样想的,他决定了教,却没有准备按照况家的方法来教,他从来没想对这个孩子负责,连想要一个孩子的决定,都是在试探纪辰,试探他对自己的忍让和感情有几分。
纪辰果然带来了一个孩子,清晨放在竹林之中的孩子,却连襁褓都没有湿透的孩子。
他这般纵容自己,然后让自己留恋,然后……
“去府城住一段时间吧,听听那里的人声,那些声音,都是乐。”
如果说况家人学习的时候是循序渐进,打实了基础,那么况远教导纪墨的时候,就是直接从高处起步,看似还是在认真地教,也确实教了东西,可这个顺序就是不对的。
换一个人,但凡不是纪墨这样拥有无数个前世的记忆作为基础的,恐怕真的学不到这般,永远学不到那乐声之中的精髓。
这是况远隐藏的恶意。
他不知道纪辰是否看出来,但多年相伴至今,身边只有这个孩子,这个叫着自己“爹爹”的孩子,况远终究还是心软了。
补起来吧,把之前的课程,这样逆着来,不知道他能学到几分,只希望不要误了才好。
纪墨并不知道况远的提议是为什么,听到去府城,还高兴了一下,不是什么人都有隐居深山十几年还不贪恋外面世界的清净情怀的,如果有个网络,纪墨觉得自己也能宅得住,可网都没有,终日枯燥到琴声只能弹与竹林听,说起来是风雅,其实,也过于寂寞了。
没有一个听众来评价,来反馈,好还是不好,自己都不知道。
弹琴的时候要寄托情绪,随着那琴声飘起的情绪到底带给听众怎样的感受呢?
纪墨想,这个问题可能就回到“知音”上了,没有了高山流水的相合,没有了知音,似乎就再也不必奏乐了。
他还没到那一个层次上,却也觉得良师之外,也该有“益友”了。
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纪墨才发现,要走的只有自己。
“你不去吗?”
纪墨有些意外。
“不去了,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你自己去就好,这么大了,也该飞了。”
况远这样说着,目光之中有些柔软,看着纪墨,像是真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了些属于父亲的望子成龙的心情。
他的目光越过纪墨的头顶,看向了蓝天,这一日,天空清朗,那一片蓝天,万里无云,很好。
“……好吧。”纪墨犹豫了一下,差点儿想要留下来陪留守的老父亲,可最终还是应下了独自去府城,他并不害怕前路,也不害怕离家,只是心中还有牵挂,就总是放不下。
“去吧,去吧,你不是早想赚钱了吗?只要不去百花楼那种地方,随便你去哪里卖乐,我都不管你,赚了钱都是你自己的。”
况远给开放了禁令。
纪墨故作几分恍然:“啊,原来你是不喜欢百花楼啊!”
况远看他的样子,一瞪眼,“怎么,那等污浊地方,你还喜欢上了不成?你才多大,不许去那种地方!”
这个要求,很是强势。
纪墨笑着应了,还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们给的多啊!”
“恁是俗气,就看着钱了!”况远不满地说他,“亏你还能奏出那样的乐,光知道模仿可是不行!”
他至今仍以为纪墨所奏乐声之中的感情是模仿自己的,而不是纪墨自己的东西,孩子小的时候,模仿还行,可长大了,还是这样的模仿,就不行了。
“你要奏自己的乐啊!多难都要。”
这是况远最后一句叮嘱。
纪墨笑着应了,他其实不太理解况远的这一层担心是什么,只看到自己的专业知识点,心中就安定了,这个程度,不可能有任何的错误了,他是对的,那么就不要理会况远理解成什么样了。
人与人的所思,看似一致,却也相差甚远。
想办法弄明白别人所想,对纪墨而言,是比较麻烦而困难的,那他就只要坚定一件事就可以了,坚定自己的方向正确,然后一步步走下去就可以了。
不要回头看,不要左右张望,也不要停下脚步,就这样走下去,总会有走到的那一天,这个过程中,无论多么辛苦,多么艰难,也都是为成功奠定的基石,不需要彷徨犹豫。
纪墨坐上车,还回头冲况远招手,等到了山下,再往上面看,看不到人,却仿佛能够听到袅袅琴声,是一曲送别,悠然而远。
第689章
这一次纪墨出来,带上了几样自己的乐器,小到哨子,他亲手做的,大到古琴,七弦琴,就放在琴囊之中,可以背在背上,抱在怀中的那种,其他如笛子,箫,埙,琵琶这样的乐器也都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