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已有小半个月过去,戴的地方有脖子手腕脚腕耳朵甚至头顶,材质有金的银的玉的珊瑚的各类宝石,就没瞧见过重复的,而且个个都见物如见人,个个都以慰相思。
红娘单说了云奚给白无涯送定情信物,怎么没说送了这许多分身?
卿衡之面上一派无动于衷毫不在意,但其实他真的怀疑,白无涯不是相思,是想死。
而胆大如白无涯,瞧不见卿衡之有什么反应,竟干脆就直接舞到人眼前来。
——一枚银制的戒指落在案上,乱了笔触。
白无涯笑得花枝乱颤,“卿大人,您瞧着我这戒指,是我心上人所赠,下官十分好奇,不知您的心上人,可曾赠您什么物件?”
后边几位正热热闹闹的从白无涯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讨论到某家某户收了多少银钱藏在哪里,闻言一惊,都闭上了嘴。
这是明晃晃的揭人伤疤,在场谁都知道卿衡之是云家强娶去的。
官场中不乏有新人自傲,试图拉踩旁的官员以树立威信,提高自身地位。
但卿衡之…真的不是个好选择啊。
初见是君子,以为人善好欺,共事方知是君子作风、雷霆手段。
那些捉来的贵人们,多少是踩了卿衡之设的坑?
这就好似一柄寻常不出鞘的剑,出则见血,绝不罢休。
文人相轻,原先也是有些资历更深或年龄更大的,都不服卿衡之的,也没谁能蹦跶起来,一个个在卿衡之面前都老老实实跟鹌鹑似的。
…当然,鹌鹑们心有灵犀地想,白无涯那小身板若是给撅折了,有同僚爱的,他们定会在来年清明为他献花。
卿衡之也想把白无涯撅折了,但他不能给白无涯被云奚照顾的机会。
要大气。
要淡定。
卿衡之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家夫不曾赠过什么死物,不知对我以身相许,算不算?”
香囊挂在腰间,却相都不曾亮过。
在卿衡之这,白无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选择在于云奚,只是云奚。
白无涯呼吸一顿,眼里少了笑意,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您可嗅到什么酸味?”
卿衡之:“无。”
白无涯把玩着手里的银环,“卿大人,您嫉妒的样子实在丑陋。”
卿衡之笔尖微勾,方才因戒指错开的墨点成了一个完美的弧,他冷冷回敬,“白大人,你觊觎旁人夫君的样子,更丑陋。”
白无涯:“卿大人说笑了,是旁人夫君,还是我的夫君,尚无定论呢。”
卿衡之道:“是白大人说笑了。”
且不讲到底是谁说笑了,反正一众鹌鹑谁都没敢笑。
白无涯和卿衡之说话时也并没有避着人,于是乎,众位同僚都默默地吃了一口热乎的瓜。
瓜之大,嘴都装不下。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每次白无涯谈起他的心上人时,卿大人虽是一贯地没开口,表情却十分冷峭,神似被抢了媳妇的倒霉男人。
彼时只当卿大人是触景生情,思及自身了,听闻他被迫嫁入云家,过得十分不幸福,而这一辈子,或许也就没有那般幸福的机会了。
结果好家伙,还真是想抢他媳妇,阿不,夫君。
一个个想起这些时日白无涯所言所行,自己所言所行,都赶紧溜了,把战场留给那二人,生怕一不小心牵扯其中,成了炮灰。
“…不过,卿大人不是很讨厌他夫君吗?”
同行宫墙下,见四下无人,终于有一人好奇地打破沉默。
骤时,几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也是说呢,我当时听人说,卿大人嫁过去时是被刀抵着颈子呢,手脚都捆住的。”
“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还少,我只知道卿大人的夫君是个傻子,知道那傻子曾喜欢过白大人,却一直当白大人喜欢别的姑娘。”
一只只猹,都在瓜田里上窜下跳。
倒还是有只猹把瓜吃全了的,“你们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我前不久听韩京说,云家那位小公子生得顶顶好看,既说喜欢卿大人,也说喜欢白大人呢。”
“…那卿大人会没事吧?”
“你应该担心白大人才是,你们还记得前几日那个送进暗狱里的杀手吗?”
“怎么?”
“我见着了,就没见过卿大人那样子,人都给吓尿了,要不是卸了下颌,准咬舌自尽了。”
“哎,我没见到,反正我还是觉得挺稀罕,就没瞧过比卿大人生得还俊俏的,白大人也挺美,云家那个得是生成天仙吧。”
热火朝天地正聊着,其中一人打停,“等等,你看那是谁?是我们司的吗?”
这条小路,只给他们暗刃使,没旁人知道,可前方积雪未融,却出现了个十分颀长挺拔的少年人。
那人一身厚实的红白长衫,头上戴着个形状瞧着有些像虎头帽的呢帽子,下巴藏在大氅中,只露出半张轮廓英俊的脸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说是少年人呢,因为看见他们,那双眼就微微弯起,透出孩子特有的纯澈。
宫墙朱红覆着雪白,他慢吞吞地往这边挪,笨拙而生动。
但联想卿衡之前不久被刺杀一事,已有人悄悄地去摸藏在靴边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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