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手段谋略,气度风姿,教人心悸难安,只余下满心敬畏,接着便更觉好奇。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何能做到如此?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端肃本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在想通的刹那心境通明,满心震撼敬畏,然后再无一分质疑。
——输在这一位的手中,他心服口服。
曾经沧澜大陆纵横天下,无人可及的魔君冕下,怎么可能会那般轻易为人所害,悄无声息死去?
他早该知道会有如此结局……不论是天柱下那四人,还是在那背后无数如他一般知情的帮凶——
当年他们在流云巅所犯下的滔天大罪,终有一天会千倍万倍,报诸于己身。
违背本心,背离大道,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端肃在最后一刻终于幡然醒悟,然后便心神愈宁,坦然而笑。
他朝萧崇琰恭敬垂首,面向东方跪倒,拜伏在地,深深俯首,向远在皇都的君王跪拜叩首,伏地请罪。
“——轰隆!”
惊雷骤起,暴雨如注,跪伏在地的端肃已然生机尽灭,就此死去。
“轰隆!”
沉沉夜色被紫色雷电照亮,亦照亮屋内众人沉重面色。
河东郡外鬼物大军压境,来势汹汹,而三大派领袖却只余一人。皇都局势依旧未知,女帝安危未明,萧崇琰却又被鬼域盯上,随时都会落入险境。
天色将明,众人心头却蒙上一层阴翳。
在一片安静中,页安轻声开口,说道:“殿下还请去往皇都,我留在此地,必会死守河东,不让鬼物踏入城内一步”
萧崇琰看向青衫执扇的读书人,知道对方还有一句话没说。
若守不住,便以死殉国。
他低低咳嗽一声,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暂且还不会离开。”
待天明后,河东得知端肃与许意死讯,必然士气全无,根本挡不住鬼物大军。
“先守住河东,再赴皇都求援,去见皇姐,然后毁掉鬼域投影。”
萧崇琰平静开口,看向脸色微白,眼神决绝的页安,神情微顿,迟疑片刻,然后有些笨拙地露出一个安抚微笑。
他说:“不必担心。”
因为我在这里。
—
“鬼物大军已在城下,但河东天地结界仍未解除。”
若空走入主院,径直向坐在树下的萧崇琰走去,在他身后停住,俯下身低低开口,神情有些凝重。
“此方天地结界需有两个亚圣联手方可落成。但端肃已死,若不是他……那便还有一人。”
而他们至今都不知另一人是谁。
若空等了片刻,树下却始终没有声音传来,年轻僧人想到萧崇琰那副病弱不堪的身子,顿时有些慌张,快步绕到少年身前,接着神情微顿,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神色。
“……页安在安排守城,申应还在修养,让我再睡一会儿,想吃红豆糕。”
萧崇琰靠坐在一张楠木椅中,整个人都陷在厚实的毛绒软垫内,初夏时分,怀中却仍然抱着个暖手炉,知道有人接近后也不睁眼,只是模模糊糊地开口,张嘴就是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红豆糕。
若空扶额叹息:“冕下……殿下,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哦,是你啊。”
在若空颇为忧虑的声音响起后,萧崇琰终于勉勉强强睁开眼睛,轻飘飘瞥过去一眼,然后露出一副被打扰的不悦神色,慢吞吞地问道:“顾璟还没回来?”
他说完也不等若空回答,微皱眉头,像是抱怨般自言自语道:“给那个陈前水看病,需要这么久吗?”
若空:“……”
久在澄水院修行的僧人一脸茫然,直觉似乎哪里不对,但却始终说不上来,只是一言难尽地对着白衣少年看了又看,心想曾经叱咤风云,杀伐决断,威严冷酷的北地魔君——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殿下。”若空小心翼翼地开口,“如今河东——”
“小和尚,我说过了……”
萧崇琰抬头,打断若空的话,神色疏懒困倦,一副昏昏欲睡模样,但他的眼神却极为清明冷静,深不可测,如同看透一切,令人不由自主便心底生寒,顿生敬畏之心。
明明只是极为随意的一瞥,却让若空条件反射般背脊微僵,束手而立,如听师长训斥般垂首不语,再不敢有半点旁的念头。
“先守河东,再去皇都,你还在担心什么?”萧崇琰看着浑身僵硬不自在的若空,有些纳闷,“河东只需守住防线,稳定战局,其余皆不须考虑——”
他想了想,眼中露出困惑神色,认真问道:“这很难吗?”
……
……
若空哑口无言。
这很难吗?
在萧崇琰理所当然的语气下,他竟然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犹疑。
难道真是他想得太过简单,面对数十万鬼物大军,河东仅凭这区区一城修士与守军……确实不难?
那夜暴雨过后,河东十二郡内四处游荡的数十万鬼物忽然齐齐暴动,不出一天时间便汇聚于河东郡外,一反先前毫无章法,胡乱伤人的状态,攻势迅猛且进退有据,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鬼物不知疲惫,不畏生死,数量更是远远多于河东郡修士与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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