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便是截断那道鬼域落下的鬼气洪流!
然而鬼念尚且年幼不说,毕竟没有鬼道为根基,很快便显出颓势,而单凭顾璟一人,远远无法破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鬼气。
原本渐趋平衡的拉锯,很快便又向鬼域开始倾斜。
“你们不行。”
萧崇琰在旁看了会儿便知道这样下去没有结果,只会令顾璟也受伤。
若空在他身旁盘坐于地,手持佛珠默诵佛经,却几乎已经点不亮那一道浅浅的佛光。
黑衣的僧人几乎已被猩红鬼火全然吞噬。
“还是我来吧。”
他思考着该用哪一种方法破局才没那么糟糕,却发现无论哪一种方法,其结果都很不怎么样。
“不行。”
顾璟显然也很清楚萧崇琰能做些什么,又会付出些什么,神色顿时沉冷下来,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
“你也不行。”
“再试试。”
“试试也没用。”
“你说过没有下次了。”
“嗯,那是我说错了。”
……
两个人竟然就这样一边打架,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若空手中不断转动的佛珠微顿,那双跳动着猩红鬼火的眼睛睁开,露出无奈又欣慰的笑意。
老师和冕下啊……还是像曾经那样。
不,是比曾经更亲近,也更坦诚。
让人看着便觉得欢喜无限,为他们高兴。
大道途中,得一同道者何其之难,何其有幸。
希望他们能一直一直,这样并肩而战,携手同行。
若空轻吸口气,停下始终在运转的佛宗心法,在体内骤然活跃起来的鬼气间进入心湖。
茫茫雪原上空,是鬼域深红的天空。
最纯粹干净的白雪下,倒映着最深重残酷的罪孽。
若空赤脚踩上冰冷的雪地,一步步向雪原深处而去。
最后他来到一株小小的幼苗前,蹲下身轻轻捧了把土,洒在那一处松软的土壤间。
千余年过去,曾经的小和尚始终没有长大。
曾经躲在老师身后,失去指点便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瞻前顾后犹豫畏缩,以至酿成大祸。
后来躲入鬼狱深处,想着入鬼狱了此一生,以作赎罪,实则却还是惧怕面对现实。
老师与冕下护了他这样久,始终不曾怪罪于他,但他却已经不能再心安理得躲在羽翼之下。
小和尚,终究要长大。
若空于那幼苗前盘膝而坐,微笑着闭上眼睛。
湛然佛光自他身上骤然浮现,尽数没入那株幼苗,令其顷刻间拔地而起,长成一棵参天巨木!
无尽雪原下,根茎飞速生长,爬满整座心湖天地,令万里冰原瞬息碎裂。
深红天空上,枝条尽情伸展,不断向上,直到将那天幕捅穿,破天而出!
“喀擦。”
他的心湖天地碎了。
而后是金色佛光大亮,将神魂席卷而入,化作灯芯继续燃烧!
荒魂谷山林间,无比神圣浩渺的佛光自盘膝而坐的黑衣僧人身上散发而出,无声无息间,将那九天鬼气拦腰截断,消弭殆尽——
顾璟与鬼念联手都无法做到的事,若空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因为他此时正在做的,是佛子圆寂!
一盏巨大的长明灯虚影自若空身后缓缓浮现。
一位亚圣佛修燃烧自己的神魂心湖,将自己的毕生佛法功力尽数化作灯芯,为这世间点上一盏灯。
长明灯现,坐地成佛。
佛光湛然亮彻天地,将所有鬼物尽皆驱逐。
照亮那条通天的路!
“我知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在顾璟与萧崇琰同时望来的目光中,若空轻声开口,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们知道我已经与鬼域连结在一起,只要我不死,鬼域投影都不会被真正除去。”
“但我也知道了啊。”他叹息着,眼中猩红的火光渐渐黯淡,“小若空不想再让老师与冕下为自己受伤了。”
“他也找到了自己的道。”
就像八百年前他的选择那样,那是一种赎罪,又何尝不是源自他的心意?
我不入鬼狱,谁入鬼狱?
我不以身殉道,又有何人来殉?
“走吧,去走你们该走的路。”
去登你们注定要登的那条大道。
“行走此世,能得明心意,便足矣。”
长明灯下,黑衣僧人眼中的火光已然尽数熄灭,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轻渺的笑意。
与此同时,鬼狱最深处的天柱下,忽然有一棵菩提树拔地而起,枝条伸展舒张,缠绕上那破碎不堪的柱身,牢牢维系住了最后一分将倾的颓势——
若空以自己最后的力量,化作参天菩提,撑起了东方荒魂谷天柱!
剑气长桥上,所有人面朝东方垂首行礼,向这位舍生救世的佛子致意。
自此之后,无人再敢忘记荒魂谷中那一盏长明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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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崇琰与顾璟在原地停留了很久。
他们的神情间有些感慨,也有些叹息。
直到剑气长桥微颤,自末端开始消弭,二人才御风而上,往天空城而去。
“得明心意,便足矣。”萧崇琰轻声开口,摊开右手,望向那随着清风一道而来的鬼念,“顾璟,你有一个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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