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分成两桌, 男的一桌, 女的一桌。
陈月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体面的人,对二弟一家是十分周到热情,自打他们一进家门,她是端茶倒水, 嘘寒问暖。
高玉芬以前对陈月香的印象一般,但好过糖公鸡大嫂杜红丽。因为韩兑年前走动的关系,妯娌俩比往年热络许多。
陈月香见到高玉芬就全方位地夸:“哎哟, 他三婶, 一年没见, 你可是越活越年轻了, 瞧这皮肤多好, 水当当的。你这衣裳真好看。小莲小薇越长越漂亮了, 一年比一年懂事。”
高玉芬投桃报李:“二嫂, 你也更精神了。你家比以前更干净了, 不像其他乡下人家又脏又乱。”
这时,做为有脏乱嫌疑的韩老太就有些不爱听了, 她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道:“唉, 我家里就有些乱, 怪不得你们一年到头不爱登门。谁让我年纪大了, 收拾不动了, 也没个孝顺儿媳妇帮我干, 我命苦呀。”
妯娌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后, 大儿媳妇杜红丽回道:“娘,您今年还不到七十,身体硬朗着呢。”瞧这聊天怼人不是挺利落嘛,咋一干活就不行了?
陈月香也说:“可不是嘛。”这会儿说自己老了,追着孙子打的时候咋跑那么快呢?
高玉芬赶紧辩解:“娘,我只是夸二嫂家里干净,没说您家脏乱,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要不她怎么不爱回来,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的,这些人又穷又不讲卫生还小心眼,你随便说句话,就觉得你看不起他们。每次回趟老家,她回城得缓好几天。
韩老太一看三个儿媳妇想合起伙来对付自己,那可不行。
她接着又阴阳怪气地问道:“哟,月香,你身上这件棉袄挺好看呀,是自个买的吗?”
这件外套是高玉芬送给陈月香的。
陈月香暗喊失策,她要承认是弟妹送的,大嫂肯定不高兴;她要不承认,那也不行,弟妹也觉得她是白眼狼。
陈月香暗恨这个老太婆作妖。
她正发着愁呢,一眼看到宝贝儿子回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来了个话题大转移,“小锐,你到哪儿去了?赶紧过来。”
韩兑笑着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韩大华想让儿子为自己挣脸面,就喊道:“小锐,你来这边,陪你大伯三叔好好说说话。”
陈月香也需要儿子,便喊道:“小锐,你一会儿再过去,你三婶念叨你半天了。”
韩兑:“……”
最后,他先去了他妈这边。
高玉芬一看到韩兑,脸上满是笑容,拉着他问长问短。
韩兑声音清亮,语言简洁地说了这年前年后的事情,这些事情,刚才陈月香和韩大华已经说过一遍,但经韩兑的嘴一说,听起来就是不一样,更加引人入胜,跌宕起伏。
高玉芬怜爱地说道:“你这孩子真是没少受磨难,好在李满福那家伙被打倒了。”
韩兑心有余悸地说道:“可不是嘛,每一步都很艰难。毕竟李满福当了好几年的队长,根深叶茂,而我又年轻没经过事。好在,咱们韩家人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韩老太太再次撇嘴,不阴不阳地说道:“一致对外又有啥用?咱好容易打倒了李满福,便宜一点没捞着。好嘛,我原本还想让你帮你小叔一把,让他去队里当个记分员。结果你转头把记分员让给李满堂了。你们给评评理,他做的叫啥事?”
韩兑一脸委屈地说道:“奶奶,您老人家聪明一世,可不能糊涂一时啊。他李满福是怎么倒的?我要是做着跟李满福一样的事情,那我的结果岂不是也跟他一样?何况我还是个代理队长,更得小心翼翼,我要被人抓住把柄,下一步就被得被撸下来。我被撸下来,对咱们大家有好处吗?”
高玉芬也替韩兑说话:“娘,我觉得小锐做得对。他是生产队长,做事得从全队考虑。”
韩老太太轻哼一声:“他从哪儿考虑我不管,我就想知道我家的怀宇怎么办?他从小没干过农活,吃不了苦,他以后咋生活?”
陈月香说:“娘,我觉得您老应该多劝劝怀宇,咱庄稼人要脚踏实地,有多大碗吃多大饭,能当工人就当,不能当,咱就好好种地。一个大小伙子还能饿着不成?”
这话引起了另外两个妯娌的共鸣。
杜红丽和高玉芬都赞成:“我觉得二弟妹/大嫂说得对。”
韩老太太只觉得一无名火要爆发,她指着陈月香高声问道:“你说得轻巧,你咋不舍得让你儿子闺女种地?”
陈月香一脸骄傲地说道:“我也舍得呀,我儿子虽说是个生产队长,可也没脱离劳动呀。全村人谁不夸他,一点都不像干部,遇到啥活都干。劳动不分贵贱,我可是有觉悟的人。”
韩兑接过陈月香的话说道:“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不怕人不请,只怕艺不精。’我上学时就努力读书,努力钻研马列主义领袖思想,自己想要的就积极争取;我妈还教我,做人一定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是鱼是虾,是乌龟还是王八,你游几下就知道;是大鹏还是小鸟,你扑腾几下就明了。如果你游不好,又飞不高,那就乖乖地找个角落窝好,不能怨窝里的老鱼老鸟,也不能怨别人不帮忙。”
众人:“……”
韩老太太拔高嗓门问道:“你这是啥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小叔是鱼虾是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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