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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钟应才看清楚屋中景象,掉了色的桌面上摆放着一盏荷花油灯和一个鎏金浮雕香炉,墙角散落着无数颗圆润璀璨的夜明珠,床榻边放置了一面瀑布幽兰图案的屏风。
    烛火微暖,明珠莹润,白烟袅袅。
    这些精致玩意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却又将陈旧的墙面点缀的赏心悦目。
    钟应想起了君不意重明国太子的身份,又对比了一下自己那“下雪”的房间,坚定了蹭住的心,觉得自己跟死对头住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抬眸往床榻上瞧去。
    借着烛火,钟应看到了床榻上缩成一团的人。
    跟钟应想象的不同,君不意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柔软的棉被中,他甚至没有脱去外袍,没有取下白玉面具,只是赤裸着脚踝,半靠着墙壁,坐在床榻的边角,手臂环着双膝,头微微枕着臂膀。
    衣袍不像白日那么规整,恨不得全身上下不露一丝皮肤,衣襟滑下了肩膀,露出雪白的里衣,白裳铺展在锦被上,仿佛落了一层轻薄晶莹的雪。鸦羽黑缎似得长发自肩头倾泻而下,有几缕缠在了脸颊。
    他的大半面容被阴影覆盖,垂落在膝盖的手指苍白的透明。
    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只能抱住自己寻求些许空寂的安慰。
    钟应对死对头没兴趣,仅仅扫了一眼,目光便全部凝在了床榻上,随口便道:“你半夜还打坐啊。”
    就是打坐的姿势闻所未闻。
    钟应敷衍了一句:“你真勤奋。”
    然后非常自觉的把棉被枕头往床榻上一扔,脱了鞋子,就重新缩进了温暖的地方,占据了整张床大半。
    “你挪挪位子,你这样我没法子伸腿。”
    “……好。”君不意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透着股虚浮。
    然而钟应等了半响,不见他动弹。
    “怎么还不挪啊?”
    钟应隔着厚实的棉被,在君不意小腿肚子上踢了一脚,毕竟要蹭住,即便君不意是杀千刀的死对头,钟应也没用力,嘴巴上下开合:“要不你去我房间打坐吧,反正你又不怕冷……”
    就这么轻轻一下,环膝的少年便跟纸糊的似得,轻轻一晃,整个倒在了钟应身上,身子压着钟应的双腿,头压着钟应的腰,沐浴过后的淡淡清香飘过了钟应鼻尖。
    “……”
    钟应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差点儿蹦哒起来:“我的娘亲……”
    “喂,你快给我起来!”钟应抬手便去推人,手指头碰到君不意肩膀时,宛如碰到了一块玄冰,冷的钟应一哆嗦。
    君不意的身体,居然比屋外的冰天雪地更加森寒……
    钟应眨了眨眼,勉强支起身子,认真去打量自己死对头。这一次他瞧得仔细了,发现君不意的衣裳全部换过,唇色鲜红的不正常,呼吸炙热,却断断续续的极为微弱。
    这般场景有些眼熟。
    钟应想起了自己和他滚了数十台阶时,一抬头,看到的君不意便是这般,无力的阖上眼帘,面容染上疲倦的病容。
    裴闻柳说:这位小殿下昏迷了七天,身体根本没有恢复,只是在硬撑。
    钟应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因为君不意轻易通过了众生镜的考验,还和钟应打了个天昏地暗,白天甚至清理了一整天院子,就算身体不好,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倒下。
    现在钟应却有些惊疑了。
    胖墩邀君不意同去饭堂,他拒绝,也许并非是因为辟谷和清高,而是因为他撑不下去了。钟应隔着墙壁喊了他半天,他也不回应,也许是并不是暗搓搓的算旧账,而是他神智昏沉,意识不清。
    ——求问死对头虚弱的倒在自己身上怎么办?
    钟应屏住了呼吸,觉得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想。
    他们相处不过一天。
    可是他们的立场身份却注定了对立。
    跟几百年的旧怨相比起来,那个站在青墙瓷缸旁,会跟他商量种什么花木,养几尾鱼的少年,便如镜花水月,虚幻到一戳就碎。
    潋滟的桃花眼染上黑暗的冷漠、刀剑的锋寒,钟应勾了勾唇角,忽明忽暗的烛光笼在他身上,这抹笑意便凝成了血腥的杀机。
    钟应抬手,少年人未沾染过人命的手指轻而易举落在了君不意的颈项。同时,属于魔君的神识将这间卧房笼罩,隔绝了一切窥探的可能。
    只要他做的干净利落,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君不意自己病发的结果。
    而有身为剑主的便宜爹爹护着,重明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也无法向他发难。
    钟应微微收拢手指,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君不意颈项的脆弱。能够看到看到君不意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修眉。
    真是柔弱……钟应忍不住想。
    便在他想要彻底扭断死对头脖子的时候,一只冰冷刺骨的手落在钟应手腕上,瞬间制住钟应的灵力。
    睫毛颤了颤,君不意缓缓睁开眸子。
    猝不及防下,四目相对。
    钟应眸中淬了夜色之毒。
    君不意眸子一片虚无空寂,透不进一丝光彩。
    “你在做什么……”君不意声音含糊沙哑,略略摇了摇头,似乎神智还未完全清醒。
    钟应当机立断收了手,回答:“你发烧了。”
    “唔……”
    “睡边上去,别压着我。”钟应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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