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惊讶:“你喜欢乱攀关系?”
温雅青年莞尔,并未恼怒,柔和的眉眼透出几分看到优秀后辈的包容来,问道:“你们进入塔中时,外面是什么时辰?”
“巳时。”回答这两个字的是君不意,钟应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巳时啊……”温雅青年垂眸沉吟,“这么算的话,现在已经子时了,已经到太一宗的宵禁时间了,你们便是现在回去,也要挨一顿骂。”
钟应抓住了重点——太一宗。
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彊为之,谓之太一。
敢以“太一”两字做宗门名,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者,便是有这个底气。然而,钟应从未听说过古往今来有太一宗这个宗门。
钟应目光落在君不意身上,君不意通古博今,想来比他知道的更多。
然而,在他的视线中,君不意缓缓摇了摇头。
钟应暗暗撇了撇嘴:“我们没有宵禁这个规定。”
玉馨书院存在于虚空,连接九州的桥梁是“日月台”“星辰台”。日月星辰台一关,学生们根本出不去,因此并不需要宵禁。
温雅青年呢喃:“我还以为,这种小规矩,永远不会改来着。”
钟应凉凉又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太一宗弟子。”
“……”
钟应:“我也没听说过什么太一宗。”
温雅青年微愣,望着纵横交错的黑白子,似乎陷入回忆中:“当初,他明明跟我说……难道数千年过去,太一宗已经彻底消失了吗……”声音渐渐小去,微不可闻,很快他又抬眸,“但是,你们明明穿着太一宗的服饰,佩戴太一宗的身份令牌啊?”
“最重要的是。”温雅青年眸中透着难以理解的神色,“镇魔剑塔便建在太一宗的范围之内。”
“不可能,镇魔剑塔明明在玉馨书院……”
“这便对了。”温雅青年支着下颌轻笑,“原来太一宗改名了。玉馨……馨,馨,香之远闻者也。”微微阖上双眸,似乎在品味什么,“垂馨千祀,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钟应抽了抽嘴角,他最烦别人一个字都要掰成几半去理解了。
温雅青年睁开眸子,笑盈盈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我的确算你们长辈,你们瞧,我们衣裳都是一样的。”
他穿着白裳金袍,而玉馨书院的校服为白袍金边,配色一样,款式不同,钟应粗粗瞧了一眼,正要反驳,便听君不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不意并未用敬语,因为此人算是书院的阶下囚。然而君不意的语气清淡,并无不敬之处。
钟应因为他的话,仔细瞅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勉强辨认出,他们身上的衣裳有着一模一样的银色暗纹……
温雅青年莞尔,调笑:“我名雪回,区区不才,太一宗开宗祖师也,世人尊我一声神君。”抬了抬手,指着穿过肩胛骨的玄铁链,他又道,“曾经罪孽深重,如今被镇压在这里,算是罪有应得。”
“……”
钟应觉得,这人口中,大概除了那句“罪孽深重”外,没有一句实话。
他说自己是太一宗祖师爷,又说玉馨书院便是曾经的太一宗,那太玄道祖算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吗?
然而为了弄到这人一滴血,钟应又不愿意离开,只能瞎聊,看看能聊出什么来。
——若是这人真没反抗能力,钟应想试试强硬把刀子架他身上取血的感觉。
雪回神君大约是真的太久没见人了,聊了这么几句,便很愉悦,歪着头轻快唤道:“小喵儿,快过来~”
声音并不大,如酒香如弦音,远远传开。
带着一定韵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钟应心中警惕,摁下脑海里的念头,侧过身体,便见一道身影从通道阴影中走来。
钟应眯了眯眼,他没想过不仅原来的尸骸活了,镇魔剑塔中居然还有活人,并且是不被束缚、可以自由行动的活人!
是看守雪回神君的人?还是一起被镇压在这里的魔头?
穿过阴影,那道身影暴露在光线下,竟然是个穿着黑色短打衫,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
少年端着一木盆,木盆装着温水,冒着白色雾气,瞧着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过长的黑色额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平淡无奇的嘴巴鼻子来,颈项处用雪白的布料包裹起来,瞧着又阴沉又寡言。
因为刚刚关于“衣服”的话题,钟应此时对暗纹有些敏感,发觉少年颈项的白色布料也有着同样的银色暗纹……
“他们是玉馨书院的小辈。”雪回神君细心的为少年介绍钟应两人,“不小心闯进这里的,现在找不到路回去,估摸着过几天便有人来接他们了。”
名叫小喵儿的少年点了点头。
雪回神君轻笑:“当然,如果你不放心他们,可以帮他们找找出去的路。”
“……”
“他们两个小家伙站着怪累的,你搬两个蒲团或者两个小凳子来。”
小喵儿沉默,将木盆放在寒玉床上,从角落里找出两个蒲团来,安安静静的放在钟应两人面前。
雪回神君似乎早就习惯了少年的沉默,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轻轻蹙着眉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我居然披头散发的,真是失礼,小喵儿,帮我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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