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助滑转身，左脚刀齿触冰，膝盖传来酸楚的涩意，关节里仿佛有东西在晃动。
    “集中注意力，都是幻觉，你已经做完手术了。”傅笙对自己说道。
    他狠心点冰，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前年世锦赛的画面。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刀齿点冰，明明是一次很平常的试跳，膝盖“嘎嘣”一声脆响，然后健壮的左腿无力的倒下。
    傅笙在点冰的瞬间，就意识到了点冰打滑，他腾空旋转半周后迅速展开身体，降低离心力。但是还是摔倒了。
    擅长跳跃的运动员不敢做跳跃了，多么讽刺。
    傅笙用手臂遮住眼睛给自己三分钟的时间。
    十五分钟后，临江省医大附院的理疗医生要来，治疗将持续三个小时。这就是傅笙现在复建的日常，练习三分钟，理疗三小时。
    理疗医生往往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短短三个月，傅笙尝试了各种姿势的恢复手法。从基础的按摩针灸，到药泡和电针。讲道理，傅笙怀疑理疗医生拿出的黑乎乎的草药药水里面会有各式不明生物，他第一次泡过之后，梦见自己被一群蝎子追了一晚上。比起这个，酸麻痒痛的电针都是小儿科了。
    忍痛，是一名大龄运动员最擅长的事情。
    “你的小肌肉群专项训练怎么样了？”医生一边扎针一边转移他的注意力，电针疗法什么的，他作为医生都有些不敢看。
    “有效果，证明我的预判是对的。韧带和肌肉是为了链接骨头的存在。肌肉强健了可以分担韧带的压力。唔，下一步我打算重点锻炼大腿后侧肌肉，用肌肉提供更多的支撑。”傅笙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你的方法如果真有效果，可是立了大功。惯常的思路都是伤筋动骨三个月要好好养伤，主要采用被动恢复的办法。我每年治疗那么多膝盖，从未想过膝盖不行，更要主动加强附近肌肉群的训练，这种方法。也就是运动员这么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主治医师说道。
    “这个观察周期过去，你找我拿数据，当还你的人情了。”
    “害，我师兄唐队医嘱咐我好几遍，必须浑身解数治好你。要是符水有用，他都能让我回老家求过来。好嘞，我拔针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见。”
    傅笙送走医生，来到电脑前，记录一天的治疗和训练数据。屏幕的右下角，邮件的图标亮起来。这是他的私人邮箱，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傅笙点开邮件，瞳孔紧缩。
    “狗杂种，听说你还在让人治你的瘸腿？做你的美梦！
    在老爷子面前瘸着走两步，说不准他还能多分你点遗产。你脑子拎不清不要紧，想想你妈。她熬了二十多年就快熬出头了。结果生了个孽子，跑去练狗屁滑冰，一切都完蛋。不过她活该，这么多年她终于承认她的劣等基因传给你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回老宅，跪在你爷爷面前。
    你现在是地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想复出？你只会更身败名裂。”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4章
    傅笙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知道这个邮箱地址, 且知道自己复出的人只有一个。
    妈妈。
    他美丽懦弱的妈妈，说好永远支持他的妈妈，不会向傅家低头的妈妈。终于要离开他了。
    傅笙不意外, 只是有点失落。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被傅家老宅赶出来。美丽多情的妈妈教给他舞蹈，带他去看各种演出, 带他认识了戴教练。傅笙知道，妈妈不希望自己走这些歪门邪道，只是她只能教给他这个罢了。每次他去老宅，妈妈都会叮嘱他, 好好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他学得还不错, 但是依然喜欢花样滑冰。在他说出相当专业的花滑运动员时，妈妈的表情是可怕的。爸爸拍着桌子大笑道, 不愧是戏子的孩子，改不了的下三滥习性。
    他们不让傅笙从师戴教练，否则就查封他的小冰场。他们扔掉了傅笙冰鞋, 等傅笙捡回来的时候, 锃亮的银刃断成两截。
    戴教练给了傅笙一个地址和一张机票，问他愿不愿意去花滑淘汰率最高的地方试试运气。傅笙当晚给母亲留下一个联络的秘密邮箱，就坐上了飞往E国的飞机。
    语言不通没有关系, 种族歧视也没有关系, 只要让我继续在冰面上飞翔，什么都可以。
    傅笙躺在床上喉结滚动。他用手轻触自己的左膝。柔软，里面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脂肪。这不是一个运动员应该有的膝盖, 它娇弱无用, 时不时发出异响。
    说他是个瘸子不是骂人, 算是个客观表述。
    过分突出的膝盖骨下方有一道歪歪扭扭的暗红, 那是他丑陋的伤疤。更可怕的是布满整个左膝的小白纹。它们又名肥胖纹, 是快速长胖后，皮肤被脂肪撑裂的象征。它可以出现在任何人的身上，唯独不能出现在一名运动员的膝盖上。满布膝盖前后的小白纹，比手术的伤疤还令傅笙羞耻。
    傅笙查过资料，这种肥胖纹一旦形成就不好祛除。他的身体将永远替他记着屈辱的历史。
    傅笙面无表情地用指甲侧面的小角，顺着小蛇一样的伤疤划过皮肤。他从不奢望有人可以救他。
    靠谁呢？只会哭泣的妈妈，还是无端谩骂的爸爸？
    傅笙你只能靠自己。他试图把身体里让他虚弱的怪物挖出来，挖出来把它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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