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南见楼羽笙手抖着指着一边,那面墙上挂着好几幅画,但是在剧烈的地震山摇中,砖块碎屑和灰尘笼罩在淡蓝色的空气中,让人看不清那上面究竟都画了些什么。
仗着人高胳膊腿都长,祁小少爷躲开不断掉落的砖块,看也不看就飞速上前扯下了那几幅被裱在卷轴中高高挂起的肖像画。
就在他拿到最后一个卷轴画作的时候,脚下的裂缝轰然碎裂,祁以南一脚踩空坠落了下去。
“阿南!”
掉下去的时候,祁以南不禁庆幸自己为了尽快摘下几幅画松开了小九五的手。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他竟然听到了小九五用他从没听过的惊恐声音嘶声叫喊着他的名字,而且不是他偶尔一脸别扭说着的全名祁以南,也不是平日里的“你”“喂”和讽刺意味的“祁小少爷”,而是“阿南”。
……还真是怪好听的。
……
“唔……”
被摔得七荤八素,祁以南浑身都疼地撑起身来,摔在地上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好在中途他扒着一块不知是树根还是什么迷之生物触手的突出物坚持了一会儿,相当于在下落过程中减缓了冲击力,再加上他有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头部,身上只有腿和胳膊擦伤严重。
祁以南站起来才感觉到自己左胳膊软绵绵的仿佛面条一样垂着,钻心的疼痛伴随着渗出的鲜血,染湿了的白衬衫已经是脏污一片……祁以南不确定自己究竟是骨折还是脱臼,反正不管是哪种他都无法自行处理,只能尽量不去碰它,任由左臂无力垂着,咬着牙往前走。
原本以为独自一人掉到这个深邃的地坑就是非常倒霉的了,祁以南走了一段,看到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两个人影,心里一紧,原来这才是最倒霉的。
观主和祁思初也跌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天坑之中,祁以南谨慎地靠近,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惨多了,祁思初不知道磕到了哪里,浑身是血,观主楼邢枫的双腿被一截粗壮的树干压着,同样陷入了昏迷,两个人现在不知死活。
他们两个人之间距离并不近,祁以南没有管看起来伤势更小的楼邢枫,而是慢慢走向了已经变成个血人的祁思初。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额角还在流血的祁思初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十分模糊,艰难地睁开眼睛之后,虚无缥缈地散乱着,好一会儿才聚焦到祁以南身上。
“你、你是……”那张和自己过分相似的脸显然令祁思初很惊讶,“我看到的是幻觉吗?”
“恐怕不是幻觉,如果你真的是我……祁思初的话。”祁以南顿了顿,终究还是无法称他为父亲。
“原来不是回光返照出现的幻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明明在印象里你还是个小豆丁……”祁思初喉咙里也带着血沫,说话速度极慢,祁以南知道这是生命在流逝的信号。
“我有问题要问你,你知道反骨是什么对不对?”
祁以南直奔主题地问他,祁思初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你怎么、怎么会知道反骨,难道说你也?不……这不可能!”
他仿佛在一刹那拥有了无穷的力量,忽然挣扎着伸出手,闪电般探向祁以南的后脑。这突如其来的碰触让祁以南下意识地往后躲避,但那片刻之间的触摸已经能够让祁思初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
被祁以南躲开的那只手还伸在半空中,不断地颤抖着,他的眼中盛满了不敢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你……你真的也是反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家族中不可能出现两个反骨,父子之间更不可能……”他像是想起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父子之间怎么可以那样做,他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生有反骨的人,会对侵入式的高阶禁术毫无抵抗之力,你一定知道这个禁术究竟是什么,告诉我吧……”祁以南被他眼中悲恸的神色触动,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终于还是艰难地低低地唤出“父亲”。
祁思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最后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说。”
祁以南闻言挑眉: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就值得深思了,难道是因为有什么禁制在阻止他说出来告诉自己?
电闪火光之间,祁以南想起了跌下天坑之前,璐璐比划出的动作,她五指抠进自己胸口的巨洞中,那个动作让祁以南联想起了她之前在海边做过的举动,那是在捕鱼的时候,璐璐胸口的空洞里窝居着不少鱼鹰,它们按照璐璐的指令有轮换地飞出去。
——不过璐璐有时候等不及,就会用手伸进自己身前的空洞里,拽出一只鱼鹰后,又换另一只疲累的鱼鹰按了进去。
当时璐璐在说完“寄壳人”之后,便做出了这个动作,看向祁以南的时候,下意识般又在自己脑袋上围着蓝紫色的乱发虚画了一圈。
穿胸人这几个看似不经意之间做的举动像是散落的珠子,无形之中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可以将它们一一串起。
圆圈,空洞,鱼鹰,穿胸人……
祁以南不断地想着,忽然想起来小九五曾经说过的,鱼鹰会和穿胸人的空洞融为一体,到最后,会成为那具胸腔中新的心脏。
那么,当胸口的空洞变成了头颅上的,是否意味着,一个人的头骨也可能像她胸腔的大洞一样,打开一个硕大的口子,掏出原先的大脑,换入一个崭新的,最后头骨长好之后,成为头颅中新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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