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同道韫闲聊,倒是被一语点醒,鸿胪寺的事情,现在想来的确有些蹊跷,那英俊胡人,现在想来倒是颇似鲜卑人的相貌,难不成是慕容鸿已经到了长安?
可若是一国之主进城,就算晋帝不降阶亲迎,也要吩咐王坦之,谢安城外十里相迎,方不失两国礼数。怎么会如此悄无声息的就入驻鸿胪寺西苑。
还未等到高峻归来回话,有从人请谢玄往汀香水榭,说是谢安相召议事。
乌衣巷·陈郡谢氏宅邸·汀香水榭
符潼匆匆赶到这谢府中最阔大的书斋中,见不仅身为长辈,在朝中执政的谢安,谢石,谢万俱都在座,平辈中的堂兄弟数人,也尽皆在列。
符潼先对族中长辈深躬行礼,又对平辈兄弟揖礼,才跪坐于谢安左侧案前。
“叔父相召,所为何事。”
谢石接道:“今次还是三件事要商议,首先这第一件,就是阿羯你的婚事。”
“婚事?”
“颍川庾氏愿以先皇后同母幼妹,于阿羯做配,与我陈郡谢氏联姻。”谢石一脸得色的说道。
颍川庾氏,是晋明帝皇后庾文君母族,雄踞国朝中枢也有百年,尤其在晋明帝继位之后,庾文君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政事由其同母兄庾亮把持,庾亮以帝舅身份总领江州,豫州,荆州三州刺史,都督六州军事,出镇武昌,权势熏天,连琅琊王氏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不敢轻搓其锋芒。
到庾亮病势,其弟庾冰又为中书监,扬州刺史,都督扬州,豫州,兖州三州军事,征虏将军,假节,代王导辅政,颍川庾氏的权势到达了顶峰。
先皇后庾道怜即是庾冰之次女,庾冰幼女名为庾道爱,自少时就有容冠京华之称,建康城中有四姝,蕙质兰心郗道茂,清心玉映张彤云,容冠京华庾道爱,咏絮之才谢道韫。四女俱是顶级门阀中最出众的贵女,声名之盛,不逊当时才子。
颍川庾氏居然把族中最耀眼的明珠许配给谢玄做续弦,也难怪谢石提起来,洋洋自得不能自持。
在座众人本以为谢玄也应该满意这门谢氏略有些“高攀”的亲事,谁知符潼只是略愣了愣神,斩钉截铁的说道:“小侄不愿,请叔父代为回绝庾氏吧。”
满座皆惊,一时间汀香水榭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未能出言。
谢石又惊又怒,追问道:“阿羯,你这是何意?”
“北伐未成,何以家为?小侄早已立志不再娶妻。”符潼淡淡回道。
谢万斥道:“荒唐!北伐是他司马家的事,和我们陈郡谢氏,和你有什么关系,如今你的兵权早已经被皇帝褫夺,和谈之事也摆上日程,不日各国使节即将齐聚建康,还谈什么北伐?!!!何况我们已经应承了颍川庾氏的婚约,岂能失信!”
“叔父是说,未经小侄同意,叔父就又给小侄应承了一门婚事?!然后小侄不愿,就是倒行逆施,大逆不道?”符潼脸色冷了下来,森然问道。
“自古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难道叔父不能做主?”谢石眉头紧锁,沉吟说道。
“以前自是可以,现在么,只要我不愿,便是不能够!”
“七弟,你敢对长辈无礼!你真当自己功高盖世,连长辈们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么?”谢石之子谢豁竟站起身来,呵斥符潼。
符潼不理谢豁的叫嚣,只是对谢玄施礼说道:“小侄还有一事,想与叔父商议。”
谢安轻挥麈尾,对符潼说道:“阿羯,但说无妨,不过你可知现在建康的情势?”
符潼回道:“有晋一朝,不仅仅注重郡望门第,更重人物,豪族门阀固然可以在朝堂之中占据高位,但位高权重若何,能否持续,则要看各族是否代代有杰出子弟,能为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声望和名势。”
“大将军王导死后,琅琊王氏寖衰之势日显,早已经不复“王与马,共天下”时期的煊赫,在朝堂中,逐渐失去了中枢的话语权,王凝之,王徽之等族中子弟,固然也都能谋得清贵之职,但对他们来说,不能承继父祖辈的荣光,在朝中不得重用,以至于郁郁不得志,服散食丹,持酒放旷,常有放浪形骸,惊世骇俗之举,也就见怪不怪了。”
符潼说道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颍川庾氏也是如此,庾亮,庾冰,庾冀逝后,庾希为首的庾氏子弟再无杰出人物,早已远离中枢,沦为次等士族,虽然依然依仗门庭,与我谢氏也无多少助益。何况庾娘子是世家姝媛,谢玄鳏夫续弦,怎是庾娘子良配。”
“二王联合江南豪族以及王室嫡支与谢氏为主的北方侨姓大族相争的心,路人皆知,已是到了要图穷匕见,鱼死网破的境地,早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只有完全击垮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否则,万劫不复的就是我们陈郡谢氏。”
“如今形势,我谢氏早已不需在朝在野,仰他人鼻息,王凝之浅薄庸碌,品行卑劣,还请族中长辈,准许我阿姊与王氏和离。”
符潼言罢,深深匍匐在地叩首。
第41章
符潼不喜王凝之总是趁着自己不在伺机寻衅的小人行径,更坚定了要谢道韫与王氏和离之心,只是土断之日迫在眉睫,谢道韫不愿因为自己之事,而对由谢安主导的土断有所掣肘,是以一直隐忍,以致抑郁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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