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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如今这个躯壳中的灵魂,早已不是重武轻文的谢幼度,反而是一直被符先给予厚望,被顾燊当做未来明君着意培养的符潼。
    顾燊不喜符先的穷兵黩武,好战喜功,是以对符潼的教诲,更多是在文治,诸子百家,倾囊相授,若说之前的谢玄,可能对书法绘画弈棋等只是精通,那符潼对此道则可称之为精擅。
    范东阳执白后行,(古围棋本执白先行,但范符二人不是平辈,所以阿潼执黑,反而下先手。)前面二十手,皆是不假思索,落子如飞,反而符潼不骄不躁,每一步俱细细思量。
    到三十余手后,范东阳收起傲慢之心,也开始慎重起来,心下暗想:“谢奕这个儿子棋路新奇有趣,倒是个妙人。”又续下二十手后,范东阳竟然紧锁眉头,每一步都需要细细思考很久,反观符潼,则愈下愈是顺手,脸现轻松之意。
    “没想到这兵家子于弈棋一道竟有如斯的玲珑心窍!”范东阳下至中盘,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凝神思量棋步。
    第60章
    本来是比武所用的擂台高搭二柱,二柱之间有一横梁,横梁之上悬挂一幅明黄细娟,竟有丈余。细绢娟之上画有纵横十九道,合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竟是一块放大数十倍的棋盘。
    符潼与范东阳每落一子,则有从人在棋道之上也画上一子,务求能让三侧看台上诸人都能看到亭中对弈的战况。
    符潼开局不久,突然头晕目眩,神思不能集中,他心下暗叫不好,此刻也不是示弱之时,只好暗暗掐住腿根,用激痛迫自己凝神再思棋路。
    慕容邵并不善弈,侧头问向左方探首观战的慕容鸿道:“皇兄,战况如何,你觉得谁输谁赢?”
    慕容鸿转头不耐烦地说道:“开局那范东阳显然是瞧不上我们阿潼,很是有些轻敌,如今阿潼步步为营,逐渐扭转了颓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慕容邵忙表白道:“臣弟自然是希望谢郎君旗开得胜,杀杀范东阳的锐气,看他那眼高于顶,白眼都要翻到天边的鬼样子,臣弟就与皇兄一般,气不打一处来呢。”
    慕容鸿关心符潼,并不理会慕容邵的揶揄,反而忧心忡忡。
    慕容邵这会子倒是很没有眼色,继续追问道::“我观白棋局势更佳,也不知谢郎君怎么样扭转乾坤……”
    慕容鸿摇头说道:“黑子虽然势劣,但最终还是黑子可胜。”
    慕容邵觉得慕容鸿此言颇为费解,既然是黑子局势堪忧,为何最终还是黑子能胜?!难不成我皇兄关系则乱,以至于胡言乱语起来。
    只是此时不好多问,看慕容鸿一脸不耐烦,仿佛自己再多问一句,便要发作的可恶样子,自己也不敢再多问一句,只静观棋局,看最终皇兄的推论是否能够应验。
    慕容鸿早就看出符潼开局有些魂不守舍,以前二人对弈,他也是个落子飞快,绝无反悔的性子,很少在前半局冥思苦想良久,直下了六十余手,符潼才渐渐稳住局面。
    遭逢乱世,时局动荡,战乱与灾荒的痛苦唤醒了士人阶层强烈的生命意识。这也是为何高门士族为何终日放纵行乐,以掩盖内心深切的不甘与恐惧。他们彻夜饮酒,通宵达旦,服散炼丹,说着奇怪的话语,放纵言行,用短暂的快乐逃避对死亡永恒的畏惧。
    围棋,也就恰恰在这个时候,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成为与书画,音乐并称的豪门必备之艺。而它的别称“纹枰”“手谈”“坐隐”“忘忧”都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曾把手谈与服散同列,称之为忘忧散。
    是以此局,虽然不是定品之局,却人人关注,都要看看究竟是范东阳棋高一招,还是谢幼度更胜一筹。
    行至终局,白子中腹及上角边被符潼黑子冲杀的丢盔卸甲般七零八落,范东阳正要推秤认输。符潼却率先站起出言道:“先生棋艺精湛,阿羯多有不及,若非终盘时苦思许久,扳回劣势,恐在范师面前丢丑而不自知。此局便以和局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范东阳捻须微笑道:“围棋九品,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斗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我观阿羯布局,能知你胸中丘壑万丈,乃当世之豪,已达入神之界,假以时日,老夫也非阿羯敌手。”
    符潼躬身恭敬回道:“幼时尝听家父说范伯父与左思玄为当世国手,推崇备至,阿羯今日能与先生手谈一局,终身受益。”
    除去开局之时,符潼突觉焦躁激愤,此时已经与平时无二,淡泊从容,彬彬有礼。除了慕容鸿,在座诸人谁也没有捕捉到,符潼眼中闪过的忧色。
    庾道爱眼神清亮,腰肢挺直,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这细绢棋盘,心中也为谢玄担忧。
    曹魏时的大儒李康曾作《命运论》,言道:“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谢郎君功高盖世,名扬四海,又俊美多才,孤标傲世,自然是遭人妒忌。他是如此笃定从容,即便中盘之时还在颓势,也不曾轻言放弃。
    谢道韫自然也关注棋局,只是分神把庾道爱的神态也都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而笑,思讨道:“小庾娘子很关心阿羯嘞,若非要从尚主和她之间选择,庾氏倒是阿羯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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