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之后, 南廷坐在餐桌前,盯着自己手边的餐巾出神。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神。
而闻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之后,忽然对他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南廷茫然:“……?”
“我们刚见面没多久的时候。”闻缜说, “你在我家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南廷的记忆只停留在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上。他现在想起来了,女人是他曾经的饲养员,但是她现在似乎已经身居高位。他不记得她实际上的身份了, 只记得他们在讨论杀掉他眼前的这个人的事。
“我不记得了。”他实话实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
“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
“你把自己的尾巴弄伤了, 然后躺在我家门口。”闻缜这样形容, “出于好心,我就把你带回去了。”
南廷:“?!”
他还做过这么……厚脸皮的事吗?
“然后当时你一整夜没睡。第二天我问你为什么不睡, 你说,”闻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沏好了咖啡, “因为你害怕我。”
他轻轻地说:“你现在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
南廷只好解释:“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勺子在玻璃杯上撞了一下。
“……那些都是真的吗?”
南廷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否认。但很可惜, 闻缜笑了笑,说:“你的记忆又怎么会骗你。”
他看起来很轻松。但南廷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过了一会,他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记得了?我告诉过你的。”
南廷摇头。
“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闻缜说。
说完之后,他慢慢把他那杯咖啡喝完了。南廷没有咖啡,他讨厌那个味道, 太苦了。
“那你……”
“?”
“……知道我不安好心吗?”
南廷纠结了一下用词。但对上闻缜故作不解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补充:“我当时想……杀了你。”
“当时。”闻缜捕捉到他的形容,“你现在不想吗——在想起那么多事之后?”
南廷立刻说:“我不想。”
“我可不是好人。”
“我知道。”南廷说, 他有些为难,“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闻缜笑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 摸了摸南廷的头, 像往常一样:“我又没说过会丢下你。”
然后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知道。”
南廷今天第三次陷入震惊。
“你……明知道我不怀好意, 为什么还要救我?”他问。
闻缜反问:“你明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什么现在还坐在我对面?”
南廷有些张口结舌。
闻缜接着说:“我说过了,因为喜欢。”
然后他等了一会,终于满意地等到了对方的回答:“那我……可能,也……喜欢你吧。”
但南廷的过往依旧存在着两段空白。一段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有关,南廷只记得自己非常憎恨他;另一段则是自己那天从基地出发、故意把自己弄伤之后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他告诉了闻缜这件事。不知怎么的,闻缜看起来竟然有点高兴。
于是南廷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谁?”
“我不记得的那个人。”
“他啊。”闻缜想了想,“不用在意。他死了。”
南廷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我……”
虽然记忆消失了,但基本的共情能力依然存在。南廷从没想过自己会以一个这样的角度重新认识过去的自己。他难以置信,觉得那个自己陌生又残忍,有一种非人的扭曲。
但闻缜说那不是他的错。
“他是罪有应得。”他说。
至于另一段空白,南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遗忘。照理来说,那段时间应当是他与闻缜全部的记忆,可他又为什么因此感到痛苦呢?
闻缜干脆提议,去博物馆看看。
“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博物馆是由玻璃房改造的,里面都是闻缜的……私人收藏品,面向所有公众展出。
南廷起初很不解,他记得闻缜曾经因为他的收藏和基地发生过严重的矛盾,为什么现在又会放弃他们中的大部分。
结果闻缜很无所谓地说,他只是看基地不顺眼,想给他们找点事做。
南廷:“……”
闻缜又说,从前他需要这样的行为来保持他在认知上的稳定。某种能够回馈情绪的、叛离又出格的行为。
“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以恶为乐。”
“否则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和人类是,”他想了想,“两种不同的生物。”
南廷想了一会,实在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于是他安慰对方说:“就算那么认为也没关系,你看,我也不是人类。这样就刚好……”
“刚好什么?”
南廷犹豫了一会。
他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好相配。”
但今天南廷没能如愿参观成他的博物馆——这座建筑物是记在他的名下的——他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展区传来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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