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掀起袍摆走进歌舞升平的宴会厅的宣阑,脚步忽的一顿。
前面引路的人赶紧停下,小心翼翼的问:“印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
宣阑蹙着眉,抬手轻轻覆在了心口。
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忽然极其尖锐的疼了一下,像是……他的心,在为谁难过一样。
宣阑回神,压了压唇角,道:“无事,走吧。”
……
简远嘉脸色极其难看的抱着江尽棠从崔家的大门走出来。
江尽棠已经昏迷了,瘦弱的手腕垂下,白玉一般的手指上全是鲜血,像是某种不详的图腾,正在一点点的吞噬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生气。
他看着暗沉的天色,骂了一句:“我真想提把刀把小皇帝宰了。”
山月抿着唇没说话,脸色却是同样的难看。
简远嘉都气笑了:“你说这个人图什么啊?!十七岁的状元郎,还没有来得及骑马看花,转眼已经变成了一个身世被抹除的干干净净的死人,十年前他被先帝作践,如今又为了小皇帝作践自己……山月,姓江的,是欠了他宣家么?!”
“就算欠了,这些年,蹉跎孤冷,也该还清了。”山月低声说:“先帝还活着的时候,主子被困在先帝的牢笼里,先帝去后,主子被困在自己的牢笼里,没有人能救他。”
他抬起头,看着简远嘉,眸中全是刻骨悲伤,声音几乎哽咽:“早在江家人行刑那一天,主子就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靠着丹书铁券活下来的一副躯壳罢了。”
简远嘉手指都开始发抖,想要骂两句,看着江尽棠毫无血色的脸,却又什么都没能骂出来,最终只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我情愿你不能看透自己的心。”
“这样的话,起码在你死后,还能葬入江家祖坟。”
我只怕你,心不由己。
……
调笙浑身都是伤,坐在稻草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春三月的夜晚凉的彻骨,她衣着单薄,紧紧地抱着自己仍旧不能取暖,伤口似乎也被冻的麻木,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她抬头看着不足一掌宽的小窗户,那里透进来一点月光,让她想起来那个被自己郑重放在心上的人。
调笙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因为那个人的书信里写的很明白,此次刺杀就算是成功了,也是必死之局,但是她不怕死,她愿意为了江南的百姓而死。
只是……
不能再见他一面,终究是有了遗憾。
她轻轻合上眼睛,想着自己能不能熬过今晚,忽然听见了一道脚步声。
缓慢而随意,不像是狱卒。
调笙茫然抬起头,就见月光里映出一张普通的脸,是白日里曾经见过的,看见她脸上的惊讶,那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说:“调笙姑娘,我是来救你的。”
……
宣阑这夜喝了不少酒,饶是他酒量好,也有些醉了,以至于做了个荒唐的梦。
比春梦还要荒唐。
在梦中,江尽棠一身红衣,坐在梳妆镜前,而他倾身弯腰为他描眉,江尽棠脸上带着一点笑,端的是倾城容色,让宣阑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周幽王为何烽火戏诸侯。
美人一笑,实在昳丽。
他心跳的很快,放下螺黛的时候手甚至有些抖,却还是拿起了唇脂,一点鲜红沾在他手指尖,像是这人世间最深浓的红尘欲色,而他将这最深最浓的欲,缓缓地晕开在了江尽棠的唇上,如同给一朵苍白的海棠,点上绛色。
手指划过柔软唇瓣,到唇角一顿,而后终于克制不住的,捏住他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唇齿之间,他听见江尽棠很轻很轻的声音:“刈夜……我好痛。”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以为我挂了请假条,结果我没挂,抱歉抱歉,我看看周六还是周日双更谢罪呜呜呜呜,我知道你们又要说棠棠好惨了,是的,我也觉得棠棠好惨,呜呜呜呜,狗皇帝我先骂!
第55章 噩梦
分明是在梦里, 宣阑却很奇怪的,心脏尖锐的一疼。
像极了白日里他曾经感受过的痛楚。
等再睁开眼,怀中活色生香的美人已经不见了, 入目只有空空荡荡的床顶,烛火幽微, 此时还未鸡鸣。
宣阑从床上坐起来,手指撑在额头上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冷汗。
梦中旖旎万千,他怎么觉得恐惧。
宣阑抹了把脸,已经毫无睡意。
难道是近几日跟舒锦的接触太多, 让他魔怔了不成?不然怎么会把跟舒锦经历过的事情, 安在江尽棠的身上。
左右已经睡不着,宣阑干脆披衣起身,推开门时见聂夏抱剑坐在栏杆上, 看着夜色中陷入了沉睡的扬州城。
哪怕是丝竹管弦不绝如缕的秦楼楚馆, 此时也沉寂了下来,大约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最安静的扬州。
聂夏听到声音, 侧眸看了一眼, 立刻就想要下来行礼,宣阑抬手示意不用, 轻巧的一跃, 和聂夏一起坐在了栏杆边上。
月光如水,浅浅的银色落下来, 给万物都披上一层轻盈的薄纱,平添朦胧, 似乎在这样的景色之下, 都要有一壶酒, 一首诗。
聂夏问:“少爷怎么起来了?这才寅时末。”
宣阑淡淡道:“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出来吹吹冷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