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5页
    炎一卧室的大门敞开着,季玺其实只要喊一声他就能听到,这是雇佣兵的职业病,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季玺没了意识,他很难受,梦里,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株藤蔓,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生长,蔓延,所到之处残留下一片焦热,燃烧着,发着光,形成一团小小的光点,最后无数途经的微小光点汇聚成型,变成一颗初生的太阳。
    天亮了。
    季玺感到一只大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他又睁开眼。
    男人帅气的脸迎着晨光,半明半暗。
    炎一高大的身子蹲在沙发边,一只手仍搭在他的脑门上没来得及收回,季玺花了一秒钟观察他的行为,得出的结论是他大概想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探测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季玺没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他知道一定糟糕透顶,他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在他身体深处嘎吱作响。
    这种感觉却让他感到熟悉。
    整个申城基地最高的建筑名叫明珠塔,是申城基地政府的中央枢纽,也是季玺的家。
    整座明珠塔耗时二十年建成,外形呈尖顶圆锥型,底部面积大约有一个小城镇那么大,整座塔共两百一十一层,总高度接近千米,可堪通天。
    就是这么一座塔,季玺从最高处跳下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十岁那年,他趁家里的佣人不注意,砸碎了落地窗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因为他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那个顶层的小房间,他对死亡和危险尚且毫无概念,他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
    在玻璃破碎的那一刻整座高塔的警报被触发到最高级别,基地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入,季玺甚至在坠落的高空欣赏到了这一幕,就像看慢镜头电影一样。
    如蝼蚁一般的人类缩成一个个小黑点,朝明珠塔聚拢而来。
    然后,他落地了。
    这个过程没人能阻止,即使天神下凡也不可能起死回生,有时候生命就是这么奇妙。
    但他却活下来了。
    触及地面的时候他只可能成为一团肉泥,季玺并不觉得多么疼痛,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意识,没有知觉。
    等他再次睁开眼,他才感受到了生命中最剧烈,最难以承受的痛苦,那是一种肢体全部被拆解粉碎的然后在一瞬间全数翻涌而来的剧痛。
    他的声带和面部肌肉,以及一切用来表达这种究极痛苦的器官都损伤了,本能的求生欲被激发到最大,和表达疼痛的神经像绷紧到极致的橡皮筋,不断地左右两边撕扯着他的神智,日复一日,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他是一滩烂泥,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躺在无菌医疗舱内,周身插满了管道、针头和感应片。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都守候在隔离间外,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带着沧桑,和他看不懂的情绪。
    那段时间,他只要入睡就会发高烧,每晚都会经历同样的梦境。
    三个月后,季玺被推出治疗舱,他看起来与从前无异,只是瘦弱苍白了不少。
    世界末日后,人类的体质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医疗技术更是突飞猛进,寻常的感冒不会再侵扰人类,他们更健康,更强壮,寿命也更长。
    季玺从小就没有生过病,就像几十年前人类会注射疫苗一样,现在基地有条件的人类婴儿出生后普遍都会接种生长激素来促进生长发育,让体格更加强健。
    这些年出生率始终在骤降,他们经受不起任何一个新生儿夭折的惨重代价。
    救了季玺的正是生长激素。
    当然,季玺当时受伤后注射的生长激素并不是基地大规模使用的那一种。SZ-127,申城基地近年来最顶尖的科研成果,极限生长因子制剂,顾名思义,用于加速人体细胞繁殖分裂,在理想条件下甚至能够达到近似初生胚胎的效果。
    也就是说,他们用这种生长激素,让季玺重新长出了一副身体。
    但SZ-127的使用范围极其苛刻,因为药效过猛,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心脏骤停,而且价格极其昂贵,因此SZ-127被研制出来后就立刻被划入了科研所的A类禁用药品,季玺是唯一一名活体使用者。
    季玺出院后依旧住在高塔上,有时候被允许在接受充足保护的前提下去附近的城镇逛一圈,作为他的家人在那次事件后对他最大的妥协。
    随后,在季玺二十岁这一年,他又一次不可避免地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
    这一次他不是自愿的,畸变人占领了整座明珠塔,他不可能闯得出去,那一刻,他没有多想,只是凭本能选择了一条逃生的出路,也许奇迹还会再发生一次。
    这一次他很幸运,他落在了明珠塔外围的防滑缘上,楼下不远处就是季家的停机坪。
    随着沉重的撞击,熟悉的疼痛浮上来,季玺很清楚地知道,和当年一样,自己浑身的骨骼和内脏都几近破裂移位了,但这次他的大脑完全没有受损,他没有片刻失去意识,他始终非常清醒。
    于是他当机立断又跳了一次,落在停机坪的空地上。更幸运的是,他的那架直升机是虹膜和指纹认证,没有加装设备安全锁,是他十八岁时曾祖父季瑄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开着直升机一路北上,他记得季瑄死前断断续续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