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色中,忽然便出现了一个不同于其他师弟的人影。他穿了一身黑,破烂的黑。他的头发和他的衣服一般黑,脸却很白。眉目寡淡,看人总带着狠厉。很少露出笑颜,总是要么生气,要么在生气的路上。可是他若生起气来,其实比那幅算计人的模样,要顺眼多了。
并非丹阳要惹他,可是季柯那么没耐性,总是不小心就惹到了。
二师弟如果没了,再找一个趁心意的是很烦的……别人他看不顺眼。思及此处,丹阳猛地睁开双目,满脑子只充斥了一个念头。季柯他该不会被天雷化作灰烬了吧!这个念头一生,丹阳蓦然要坐起,然后毫不留情被人按了回去。
——差点被压得吐血。
“咳咳咳咳……”
丹阳捂着胸口,咳得半死不活。
压在他身上的人这才‘啊’一声,好像很抱歉的样子,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怕你乱动把自己戳死。”
难道你这么大力就不怕把人骨头压断吗?丹阳的骨头刚接好啊!摩罗那躲在一边,拉着火蠡兽的尾巴生火,嘟嚷着说:“让我煮鱼汤也不给点水。”
他身后有一大堆鱼。
对,就是天雷的时候劈了一湖水然后被炸上来的。
原本他是想烤鱼的,但是季柯考虑到丹阳是个病人,病人应该喝点有营养的东西。所以从水中爬出来后,就毫不客气地踢着摩罗那去干活。
摩罗那:“为什么我要替你做事啊!”
季柯:“媛媛……”
“……你狠。”
气呼呼的魔将,啊,前魔将现跟班,去煮鱼了。一边拿脚劈着柴一边恶毒地想,哼,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拿媛媛当我软肋使劲捅,你等着吧,总也有你软肋被人捅的时候。
“你要水?”水猊兽趴在那,闻言把脑袋抬起来,咕嘟咕嘟在铁窝里吐了一锅。虽然还是挺清澈但是一想到从嘴里吐出来的就……
火蠡兽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尾巴:“我现在不太有心情生火。”
水猊兽:“?你是在嫌弃我吗?”
“你竟然听得懂。”火蠡惊讶道,“终于不傻了。”
作为水底兽王,除了像龙蛟这种生物之外水猊兽一直都是横着走的,而且因它生来虽丑却温驯,古来多有助人之相,渔民曾称它为福瑞。现下一头福瑞被人嫌弃。它立马就不高兴了,它要掰回自己的尊严:“你怎么能这样凶我!”
“……我不凶你还夸你?”火蠡沉默了一会,真诚地问。它一头凶兽和灵兽,种类不同,不相杀就不错了,怎么共同挨了个雷,还心有灵犀成兽友了吗?
被季柯强制压回去躺着的丹阳默默看了会两头兽兽吵架,由衷感慨一声:“太华山现在不知道好不好。元真和元武,但愿少争辩一些。”这么说起来,他恍忽间想起,方才在天雷劈下前,好像收到过剑门传来的音讯?也不知是否错觉。总归是已消失于天际,无处可证。
季柯屈腿坐在他身侧,闻言哧笑一声:“堂堂玉石俱焚大剑宗,还想家了?”他对丹阳诓他的玉石俱焚耿耿于怀,抓住机会就要故意膈应他一次。
丹阳坦荡荡:“看到它俩吵架,特别像三师弟和四师弟。当年我成年礼时,他们就当着师父的面,互相踢了起来。”
那边一头凶兽一头灵兽听到动静,同时转过脑袋。
——不约而同的丑。
季柯:“……”他啃了口瓜,“那你师弟听到了应该还挺伤心的。”
“后来呢?他们谁踢赢了?”
星河浩荡,无云无月,此处离湖不远,隐有浪声拍岸,空气中传来水的腥气。如此静谧,难以想象前一刻他们还在水下斗得你死我活,怕是要灭在雷劫之中。如此生死交加,强大镇定如丹阳,竟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难得不怼不坑,安安静静地说着话。
“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小圣地,许多年后才出来。”
小圣地?
季柯耳朵动了动,他将手里的瓜咬得嘎嘣脆响,故作不知:“都说大陆圣地有三,你们太华山的圣地最是难寻,外人不得进。元真说只有群英会胜者,才有机会去一睹风采。真的有这么神奇?怎么,难道去了其中,修为还大涨不成。”
他对小圣地垂涎不止一二,并一向坚定认为无上明剑就藏在小圣地之中。不然堂堂太华山,他早已借机查遍,怎么就找不到一把剑的踪影呢?连丝灵器反应也无。只是一直苦于无机会提及,怕无端惹人猜疑。此刻丹阳主动说起,简直是再好不过,当下就顺藤摸瓜,抛了个砖,就等丹阳自己往上撞。
丹阳大约有伤在身,脑子不及往常灵敏,竟也不疑有他,低咳了几声,说:“你知道道意吗?”不等季柯回答,便自己回答,“你不修道,或许不知道。”
季柯硬生生咽下了‘知道’两个字:“愿闻其详。”
丹阳随口就说:“那就不详吧,随便聊聊。”
“……”
若非丹阳还躺着,额间小火纹还十分萎靡,看上去颇有些惹人怜爱。季柯大约能跳起来先将人打一顿再扔到湖里去喂鱼。
所以由此可见,在试探别人的耐心之前,脸很重要。
自然丹阳已经晓得季柯的脾气,见好就收,一眼瞥见季柯将瓜一扔黑了张脸,立马虚弱地捂上了胸口:“咳咳咳咳咳……”然后无比轻柔,“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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