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众城主都割地为王,季柯犹如异军突起,很快就拿下了三个城池,手中聚将无数,此后征伐一百余年,打下了最后一座城池,收伏了狼王苏尔叶。魔界这才有了赤灵王。
自他为尊后,一改殿宇风格。季柯喜奢华,便将殿中枯骨灯盏皆换为夜明珠,在穹顶缀以明珠比作星河,屏风换作鲛纱,轻薄透气,无端旖旎。季柯又喜美人,就总有好事者为讨好他送诸多人来,个个身材火爆,足以令男人血脉贲张。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
苏尔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稍一谋划就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季柯觉得有些无聊。那日他照例搬了椅子坐在苏尔叶对面去气他,苏尔叶气狠了,脱口便说:“你当你已全盛。这世上我不服你,便会有别人。总有人来收拾你。”
季柯似是大奇,道:“来。”向前一把攫住苏尔叶下巴,轻声细语,“说说看是谁?”
苏尔叶冷笑:“剑门丹阳,洛家小魔头,正与邪,哪个不比你强。你当你是谁,不过是夕阳残照,强弩之末。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可这番话,季柯却已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了前头四个字。
剑门丹阳。
剑门丹阳——是谁。
季柯松开手,任苏尔叶在后头破口大骂,毫无动容。败者为寇,苏尔叶敢在背后朝他下手的那天就该想到,万一有一日失败,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苏尔叶的骂声固然被季柯抛在了脑后。可是丹阳这个名字,却在他心间萦绕不去。他心中烦闷,瞧见远方洛尔沁,便想去散散心。
季柯有个习惯,心中一烦,就要去阿波额那湖静心。其实不光他有这习惯,魔界许多人都有。谁让阿波额那是他们心中的圣湖呢。
洛尔沁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之中。季柯坐在一处岩石上,望着微波荡漾的湖水发呆。这里的感觉令他很安心,比往常要来得更亲密。只是纵使有种熟悉的氛围笼罩着他,季柯心中依然空落落,仿佛他不该一个人来。
“我与阿波额那起誓,此生若负你,就受荒火灼身之苦。”
便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季柯鬼使神差一般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身上皆绘以蓝色花纹,是魔族的人。他身处隐蔽,那对年轻的男女没有看见他,情至深处,便拥吻起来。季柯脑中一痛,总觉得那句誓言萦绕不去,踉跄间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水里。水声惊动了年轻人,他们便跑得飞快。
季柯却顾不上打扰别人好事,他鞋子湿了,一低头,却自水中瞧见了自己的面容。
一个怔忡。一些画面却忽然涌入他的脑海中来。
依稀仿佛记得有人月下舞剑,踏剑而来。衣衫翩然,眉目清绝,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季柯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湖水之中。阿波额那的湖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他的心。总有另一个人与他一道在水中,做些很亲密的事。
“你看这湖,是我喜欢的湖。”
“这山,是我喜欢的山。”
“这个人。”季柯喃喃道,“是我喜欢的人。”
他眼一眨,一滴水便落在湖中,滴咄一声砸了个小坑。
丹阳——
季柯忽然怒从心起。
蓦然拔身而去,哗啦一声,炸起水花无数。
你竟然敢骗我!
轰然一声,魔界的边界就被魔尊砸了个洞,炸地土石纷飞,动静之大令飞鸟离尽。万澹明收到消息时,季柯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见了。他怔了半晌,方扶上额:“算了。”事情既已发生,除非河水倒流,否则如何能销声匿迹,留不下任何影踪。
此时季柯回到魔界已有半年,而在外时间,不过月余。
季柯一路疾行,任猎风划过他双鬓。一袭黑衣有如黑云,挟卷魔气而来,哪管经过之地的修士是否惊呼,以为他要如何大杀四方。他中途未曾停留,直接奔向剑门。乍然停脚,那熟悉的大门便在眼前,巍峨耸立,亘古不变。
剑门童子见季柯,眨眨眼,里头就有人有所感应出来相迎。
季柯立在半空,衣衫翻卷,眉目凌然,如同正在发怒边缘的黑龙。
元心与元明飞身相迎,左右各立一侧。道:“季师兄。”
季柯淡声道:“你还晓得叫我师兄。”
“一日为兄,终日便为兄。”元心道,“我当然不会忘。”
很好。
季柯便淡淡道:“我夫人呢。”
元明:“……”
剑门弟子未答,季柯又说:“我儿子呢?”
元心:“……”
“都答不出?”季柯道,“让我先缓一缓。我怕太生气,把门给砸了。”
这回元心终于说话了:“……门很贵。大师兄会不高兴。”
“他有本事,就出来不高兴啊!”这个称呼,仿佛终于点燃了季柯的怒火,令他气得血液倒流,浑身都在发抖,他一手指天,厉声道,“他向来只管自己高兴,有没有管过别人高不高兴!啊?有没有哪怕,半分心!”
心字一落,却忽然像个哑炮,没了声音。季柯嗓子一噎,抿着嘴,平息了一下,才道:“他在哪,我要见他。”
元心沉默着,只转身道:“你随我来。”
季柯便跟在元心身后,一路往后山去。他一路过去,过往一切便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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