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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娘有斧子,劈了他祖宗八辈的棺材板!”陶二奶奶翻了个白眼,又粗声粗气地对陶大雨道,“哭什么哭,咱陶县的天变不回去,二奶奶说的!”
    奚平一伸手勾住陶大雨的肩膀:“听见了吧?天也得遵二奶奶懿旨——敢情你就是怕他们砍了烟云柳,那帮修士再回来啊?”
    旁边抽旱烟的老炭贩插话道:“当初差点给人捉去做那替死的灵相娃,得亏这孩子不灵光不开窍,卖不出去,现在看见那帮仙尊们腿肚子转筋呢,可怜的。”
    奚平愣了愣,正要顺口问“那怎么还在野狐乡里混”,便听陶二奶奶“哇啦哇啦”地下了令,小厨子又被她支使得连跑再颠起来。奚平旁观片刻,恍然,把问话咽了回去:小厨子是因为二奶奶,才一边瑟瑟发抖地“转着筋”,一边硬要留在这群魔乱舞的是非之地。落汤的小狗也会弓着脊背,形影不离地跟着相依为命的人。
    然而,事情很快超出了奚平的预想。
    驻军来了以后没多久,把陶县路边的转生木砍了个七七八八,人们敢怒不敢言。恐惧和焦躁在貌似平静的陶县下蔓延,只有“太岁”知道,到了秋风怒号的时节,那些在破法中回荡的深夜絮语已经无法忽略,干扰他修炼了。
    支修一挥手撤了破法中模拟的古战场,师徒俩这天什么都没干,听了一宿。
    有人反复哀求太岁,千万不要让陶县变回以前。有人希望太岁能再显一次灵,弄几个大雷劈死这些丘八。有人在夜深人静时胆大包天,大骂三岳山,“大逆不道”地诅咒所有的修士……幸亏破法之内他声音传不出去。
    奚平听得目瞪口呆,他在野狐乡五年多,在各种人的命运里沉浮过。能把他神识拽走的人自然各有各的惨,却都有一副麻木紧张逆来顺受的面孔,他从没听到过这么多的愤怒。
    好像陶县禁了灵,驱走了仙尊们身上的灵气,也驱了魅。人们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那些修士,发现那些人竟然也是肉体凡胎后,好像终于意识到,诸多天灾,都是人祸。
    “几年前大宛内乱,也是从苏陵一场刺杀开始。谁杀的、杀了谁都不重要,只要将‘不敢怒’的‘不’字拿掉,大堤就会一溃千里。”支修低声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最后一句话音没落,忽然若有所悟,破法中的一缕神识骤然消散,回了玄隐山。飞琼峰阴沉沉的天上骤然响了声炸雷,旁边锦霞峰上看丹炉的弟子一哆嗦,一炉仙丹废了。
    奚平直觉不好,心说这怕是要出事。
    在他心烦意乱中,第二天——九月初三,赵家人背着他们那移动的秘境,抵达了西楚国都东衡。
    奚平还是小时候跟外祖家的人去过东衡,如今跟着徐汝成故地重游,几乎不认识了。
    在陶县,百姓日常所能见到的最先进的东西就是蒸汽锅炉,绝大多数人还在从井里挑水喝。坑坑洼洼的土路别说汽车腾云蛟,马都崴脚。
    东衡却仿佛是个幻境。
    东衡城坐落在东衡三岳山脉的一侧,依山而建,一眼看过去,数不清这城究竟有几层。
    牛马只能走特殊的小路,轨道铺得到处都是,微型腾云蛟一样的小蒸汽车在轨道间来回窜,另一边是肆无忌惮的修士大白天御剑而过。从下往上看,视野只能望到山腰,再往上都被蒸汽泡得云山雾绕,只有五颜六色的灯光落下来,晨昏不辨、昼夜不分。
    皇城居高临下地俯瞰东岳城,夜间灯火通明,像一只伏在山川间的巨大神兽。
    庆王妃——那位余家湾出身的皇孙娘派了人迎候到城外,一路将赵家人接进来。此时假扮赵檎丹的徐汝成头上给戴了雪白的面纱,两排一个赛一个漂亮的侍女低眉顺目地等着扶大小姐下马车。
    要没有陆吾面具帮他撑着架子,徐汝成早被这排场震露陷了,恍恍惚惚地下了马车,一脚踩在东衡的土地上,无形的灵气从他脚下蔓延开去。
    徐汝成一激灵:东衡大街上居然都画满了法阵!
    “冷静,”奚平提点道,“你鞋上有点金手的护持印。”
    徐汝成咽了口唾沫:“太岁,这是什么法阵?”
    “监控记录,”奚平与那皇城遥遥对视了一眼,“只要你踩在了东衡的土地上,就能被三岳仙山追踪,他们要是愿意,能随时知道你在干什么、在哪里。小心点,东衡三岳符法铭冠绝天下,不是有镀月峰当后盾就能高枕无忧了。“
    徐汝成心肝直哆嗦:“我的姥姥,全城?这得烧多少灵石?这……”
    他这番穷酸的高论还没说完,就听“咻”一声,庆王府点了烟花迎客。
    那不是普通的烟花,是灵石点的,在半空中散开的瞬间,灵气直冲看客肺腑。而烟花响起的刹那,魏诚响和在陶县的几个陆吾同时用转生木联系了奚平:“太岁,出事了!”
    奚平分出一半神识,从东衡城回到陶县,眼底烟花影子还没散,就看见一具尸体倒在秋雨和的满地泥里。
    此事祸根是驻军刚入陶县时就种下的。
    一开始是当地一个相对宽裕的人家,央求驻军不要砍他们祖坟山头上的转生木,说老树都有年头了,是镇着阴宅风水的,求军爷“通融”。这也是没办法的破财免灾,不料无意中给豺狼们指了条赚钱的门路。
    陶县大路上的转生木被驻军收拾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们开始瞄上了人家里房顶院墙里的树——而且不限于转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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