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是很简单的,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有人暗中帮忙,就能达成,相反注意到人性幽微处的细节却不容易,不认识的陌生人,萍水相逢,没谁会突然交心,比如章佑,含蕊的存在,他对自己家人都讳莫如深,藏着掖着,为防别人发现,这一两个月干脆没去找过人,不是特别熟悉的身边人,你怎么知道他脾性如何,最在乎什么,有什么秘密?
比如郁闻章,性子里很有几分冷清,熟悉的同乡如于联海,都见面不多,聊兴不浓,想必平时对人多有疏淡提防,你怎么评寥寥几面,就了解他的本性,倚仗的是什么,为什么而骄傲,最担心发生什么事?
还黄康,他是好财,这一点估计见两面就能知道,可此人狡猾,随时都在转小心思,你怎么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本案凶手必定极擅观察,也非常懂得引导,会在聊天过程中察觉一些东西,大胆假设,小心确认,最后制定方案——
所以没错,他们这次要找的人,可能没那么聪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一定非常敏感,会研究人。
“章佑这里,还有一点,之前忘了说。”
叶白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小几上:“关于他后背的擦伤,我想过所有可能,一种解释最为合理——”
“楼下张榜,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在榜上,立刻去找了贺一鸣,他在死前经历的那次小争执,推搡动作,擦伤产生,都和贺一鸣有关……他们很可能见过面,动过手,贺一鸣的衣服之所以那么平整,肯定是有意整理过,他撒了谎。 ”
申姜瞪圆了眼睛:“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这种时候还骗人!”
叶白汀目光微深:“我们现在,可以捋一捋手里的线了——所有人。”
“如今已经确定,科举舞弊的确存在,部分证据已经到手,其它的等待稍后添置,其幕后操纵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这股势力形势非常谨慎,非大规模买卖操作,而是有选择的进行利益置换。”
“贺一鸣和耿元忠很明显,就是这个利益集团里的人,本身与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个集团目的本身不是为了赚钱,它要扩张,就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填补,那被他们挑选进入官场的人,会不会一点点吸纳进来?”
就像仇疑青所言,章佑可以利用这些秘事,威胁勒索贺一鸣,贺一鸣会不会拿这件事威胁别人,让别人替他做事,甚至杀人?
“耿元忠不必说,老油条,话术滴水不漏,除了喜欢被吹捧的毛病,基本没犯过什么错……”
“贺一鸣看起来有点不聪明,却又没那么不聪明,感觉稍稍有点微妙,”少爷分析的时候,申姜脑子也没闲着,“我们目前找不到更多确切的东西,但我感觉他藏的东西不少,他说和耿元忠不熟,我才不信,他俩之间绝对有事! ”
仇疑青:“竞争关系,可以引发很多矛盾。”
章佑所言‘抢耿元忠东西’一事,很可能就与这个利益集团有关系,贺一鸣和耿元忠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和碰撞,有矛盾,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会有针对……所有事,都不会水过无痕,细查之下,必有结果!
“高峻的表现,我认为很明显,他对上司的恭维真情实感,对‘官场规则’的保护尽心尽力,”叶白汀之前就看出来了,“若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加入这样的利益集团。”
至于现在进没进,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
仇疑青:“胡安居的态度……似有些游离。”
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随波逐流,他是真的不在意,想要远离,还是因做过什么事,靠近……不如避嫌?
“那就还有于联海,”申姜道,“他在这个案子里的存在也很突兀啊,别人都是跟科举有关的人,要么是作了弊的,要么是被安排作弊没有配合的,偏他是被排斥的,才学不佳,没考上,一个文吏,能知道什么?可他的样子,又不像什么都不知道,距离并没有很远,一直都在周围晃悠,哪件事发出来的时候都有他……”
就像少爷说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无故被卷入么?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这人绝对有目的,绝对知道点东西!
“账本,名册,黄康死时可能存在的小箱子,能染色的食物……等等,”叶白汀目光炯炯,“再确认几个小问题,至少命案我们可以破了!”
申姜掐指算了算时间:“天子殿试每次都是十几,过不了二十,我们时间不多,即使不能抓到幕后所有人,这案子也真的要破,不然要出事!”
仇疑青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此日之前,命案必结。”
三人看着桌上的日期,眸底有暗芒涌动。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没问题,他们可以!
第191章 撕起来
三月十六。
经过日以继夜的努力,锦衣卫找到了更多东西,‘舞弊’背后的利益集团,暂时还没有办法连根拔出,时间不够,但此番命案,事实已经明晰,明日就是殿试,今日必得先了结一样!
“来吧,我们先把这个案子破了!”
申姜率先从房间走出去,气势十足。
北镇抚司正厅,案几正摆,气氛凝肃,春日灿烂阳光洒进来,落在桌角,落在地面,那么明亮,那么耀眼,仿佛世间没什么暗处照不到,没什么黑暗看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