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的余光看见了站在原地愣神的顾修,温声问道:“殿下,要不要臣帮您擦擦背后?”
“不要!”回过神来的顾修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断然拒绝。
韩墨初见顾修沉着脸,原本想的是逗着他多说两句话,谁知这孩子竟拒绝的这样干脆。好似他的背上有什么碰不得的地方一样。
“殿下背上怎么了?”韩墨初轻敛眉峰,终于注意到了顾修脸颊上那两团不自然的红晕,抬手便摸上了人额头:“怪了,也不曾发热,殿下的脸怎么红的这么厉害?”
“没什么,你多虑了,是这热气熏染的。”顾修后退一步,躲开了韩墨初的抚摸,背过身去更换干净的里衣,手中飞快的将一个小东西重新藏在了贴身的里怀里。
韩墨初留神看了眼顾修的后背,少年人精壮的肌肉线条支撑着强而有力的身躯,挺拔的脊背上除了几处磕碰的淤青与擦伤也再无什么特别的,思来想去也还是没想明白顾修终究为了什么那样决绝的不准自己碰他的背。
时过深夜,两人擦身更衣完毕,难得的轻松让顾修的双眼发沉。不过他依然坚持要陪着韩墨初在夜灯之下整理这些日子以来的军情奏报。
韩墨初这边提笔拟写文书,顾修便端坐在人对面帮人拨灯火,研墨块,安安静静的陪着人熬夜。
“殿下方才不是还在闹别扭么?怎么这会儿又凑过来了?”韩墨初轻笑一声道:“又是有事相求?”
“不是。”顾修撑着额头,斜睨看着灯下写字的韩墨初:“而且,我何时与你闹别扭了?”
说来也怪,韩墨初这样衣衫齐整的时候顾修便不会那般局促难安,反倒是喜欢凑在他身前。
“也罢,殿下说没有便没有吧。”韩墨初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眼下战局已开,高句丽连失四座城池,我军士气正高,殿下可想好如何速战速决了?”
“嗯,我想十日后拔营从东莱乘船渡海进攻卑沙城。卑沙乃是高句丽全国的粮仓,时下正值农耕时节,进攻卑沙扰乱农时,可保在六个月内耗尽高丽驻军的陈粮供给,断其后路。”一谈到这些军政事物上,顾修总会在一瞬间清醒的活过来。
“殿下果然是将才,只要拿下卑沙城,那便是扼住了高句丽的喉咙。”韩墨初守着夜灯写久了,双眼不自觉的有些酸涩起来,伸出两指缓缓揉按睛明穴。
“要不,你来说,我来写吧。”顾修将自己挪到了韩墨初身边伸手试图接过人手中的笔杆。
“殿下,上奏军报是参军之责,还是臣自己来吧。”
“是你说的夜灯下写字伤眼睛,怎么你自己倒忘了?”顾修还是从韩墨初手中接过了笔杆,代替他坐在了桌前:“过去你从不允我在灯下看书超过一个时辰。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便特殊么?”
“那,臣便有劳殿下了。”
永熙二十年,四月。
王师攻陷卑沙城,并将城中所有正值生长期的米麦等作物悉数毁去,数十万亩丰肥的土地被大火焚烧。
永熙二十年,五月。
王师于山间埋伏,攻陷建安城。城中守将率领三万五千人的军队投降王师。收缴牛马五万余匹。铁甲,兵器等战利品也是数以万计的。
永熙二十年,六月。
王师横渡绿水江畔,沿途征灭高句丽沿江小城,一些战力不足的小城因畏惧王师骁勇,直接弃城逃亡。王师所到之处,数百里人烟皆无。
永熙二十年,八月。
王师势如破竹,连续拿下玄菟,辽东,建安,麦谷等十三座大型城池,眼看便要杀入都城平壤。
高丽王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启奏降书,愿意将高句丽北部一半的疆土尽数让与大周,只求保住都城安全。
永熙二十年,九月。
高丽王派遣世子莫支离以使臣身份随国朝军队入汴京上表和谈。
王师主将的军帐内,战王顾修端坐在主位之上,神情凝重的看着各级军官上奏的阵亡名单。
这一战,王师阵亡人数足足四千八百人,是出征靺鞨那时的两倍,其中绝大多数的战士都在水战中丧生,尸骨直接沉入江水之中,找也找不回来。
王帐之外,传来几声刺耳的咒骂。
“大周天!朝,便是这样接待来使的?一群蠢猪!这样的猪食我不吃!”
“我是高丽世子,该与你军主将同尊,你们就是这般敷衍于我的!”
“今日,你们若是不能让本世子满意!我便将你们都告到大周天子那里去,说你们苛待使臣!看你们天!朝上邦的脸面往哪放!”
顾修猛然拍案而起,压着腰间长剑,径直朝营帐门前走去。
“殿下,您冷静点。”韩墨初一把拽住了顾修的胳膊:“他是使臣,是降将,殿下要奉诏将他活着带回去的。”
“活着?他有什么资格活着?”顾修一把甩开韩墨初的手,语气森冷道:“四千八百人寻回尸骨的不足一千,本王若是由着他在军中如此放肆,我对不起这些阵亡的国朝将士!”
“殿下,如今是议和,殿下此时杀他会再起战端的。”韩墨初双手攥着顾修的双臂,整个人拦在他身前。
“再战就再战,此族全灭又能如何!”顾修的力气,已经不在韩墨初之下了。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便在营房中僵持着:“今日我不杀他,我便不配做国朝王师的主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