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卓袇居然就此情根深种了。
韩墨初暗自替那卓袇捏了一把冷汗,晴昭公主这两个弟弟没有一个是好开交的。今日好在只有顾修在场,若是宁王顾攸也在,估计卓袇的脑袋就该和那位一身正气的孙大人一样开花了。
“陛下,是您在前朝提出要与晴昭公主择婿,又怎怨有人当面来求?公主乃是天人之品,且正值摽梅之年,天底下仰慕公主的男子又何止卓袇大人一人。”韩墨初温声笑开道:“其实这事和谁都不相干,一切都要看公主殿下的意思。陛下也不必动怒,就只传旨告诉卓大人,说此事您不做主,只要公主殿下有心,您便应允。就算公主殿下点头了,成亲也是在公主府,在您和宁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您还怕公主殿下再吃亏么?”
“他倒是敢。”顾修冷冷的吐出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像个钉子似的。听语气便知道卓袇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其实,臣今日见卓大人和孟大人一齐过来,倒有些话想和陛下说说。”
“什么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素日理政的暖阁之中,盘膝落座在了那张巨大的长案跟前。
“我大周自开国以来,每三年一届恩科。为表公允,恩科取仕不看门第。可世族出身的学子往往在前朝的官职更高,故而这些寒门出仕的子弟便与世族出身的子弟一直都对彼此心存芥蒂。一个世族出身的学子在前朝或是地方,无论有何建树,世人都说他是倚仗家室的缘故。而寒薄人家出身的学子不拘做了什么,也都有人交口称赞。凡事都忌讳矫枉过正,一个人为官好坏,怎能同出身挂钩?既然都是恩科入仕,那最后说话的该是政绩才对。”
“师父说的事,其实朕也留心了。”顾修兀自启开了一封新送来官考:“这些日子比着这些户部的账目都看得出来,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为官之后都是各有利弊。寒门学子谋求上进,但多出庸官腐儒。”顾修举起了手中的那本册子敲了敲封页:“就比如这韶州刺史陈咏林,自小在乡里的牛棚读书,永熙十一年中了进士。在韶州一连做了两任。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官服上都打着补丁。可他在任期之上,韶州每年都要饿死四五百人。缴纳的赋供不足三千两,年年还要朝廷发赈粮救灾,带着百姓一遭穷死饿死的这算什么好官?”
“有些事不比不看是不知道的。臣还记得那年陛下曾经问过臣,恩科取仕是否能选尽天下贤才。那时候臣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今臣知道了。”韩墨初弯眉笑道:“恩科要开,可恩科之制必须改。陛下为君,有心福泽万民。这选官用人之上,也要处处以民生为基。”
“子冉。”顾修冷不防的唤人一声:“你怎么好似永远都知道朕心里在想什么呢?”
“陛下,您叫臣什么?”韩墨初眉峰轻扬,笑得比以往更加温柔:“臣都听见了。”
自少年时起,韩墨初每每露出这样的神情顾修都会觉得莫名的心虚,不动声色的将左手背到了身后道:“朕是说,朕要接着看这些官考了,早些完了事,还要拟新岁开朝的新政。”
“陛下想叫就叫吧,四下无人您想叫什么都可以。”韩墨初拿着自己桌案上的那枚带着眉眼的小狐狸递到了顾修面前:“若是有人问起,臣就说您是叫他呢。”
顾修没有说话,一把将那小狐狸拿了过来搁在了自己的笔架旁边,双颊与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那张常年坚毅冰冷的俊脸像染了胭脂似的,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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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元年,除夕当日。
清晨,顾修登临含元殿恩赏百官及各宗亲族亲,散朝后又同顾锦一道去了静华寺拜见
嫡母慧宁师太。
慧宁师太也照例做了几大盒精致的素点,交与顾锦让她带回宫中。又交待顾修她过了新岁后要迁居到两年前购置的小院里。那间小院顾修遣人去看过,地处京郊,清新雅致,就是临着云家宗族的葬地,也临着生母云瑶的陵寝。
顾修并不知嫡母为何要将最后的栖身之地选在那里,他只知孝顺二字是以顺为先。
只要嫡母高兴,也不拘那院子挨在哪里。
晚间,宫人们按着顾修的吩咐,将今日宫中的家宴设在了宣政殿暖阁佩殿的厅堂之上。
因顾鸿去世尚且不满百日,宫中不能挂红。内府司的宫人便在屋中设了几瓶盛开的梅花,打开地龙,满室都是暖暖的梅香。
宴席是三十六道菜的圆桌席,是吴尚宫一大早就同御膳房里那些闲了小半年的御厨一道忙活出来的。
因为宫中正经的主子只有顾修和韩墨初两个人,这两个人又只吃尚宫吴氏做的饭菜。御膳房中那些天南海北各怀本领的大厨也都只能沦为吴婶这个农妇的下手了。
参宴而来的只有宁王顾攸一家和公主顾锦,大将军云珏同他新娶的夫人邹氏。
邹氏是安阳侯家中的独生女儿。五六岁时便与云家幼子定了亲事。不想三年后云氏入罪,举家流放。安阳侯一家也被连累,下放到南边的荒凉之地当差。安阳侯夫妇始终不曾解除婚约,由着自家的小女儿在家中一息等了将近二十年光景,终于盼到了云珏归来的日子。
云珏归京入府后的第七天,邹氏就简简单单的穿了嫁衣过了门,同云珏一起重新撑起了云家这个百废待兴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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