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千岁您的意思是您现下要反悔了是吧?”韩墨初摸着下巴,面露难色道:“陛下,依我大周商律,钱货两讫后如商户擅自悔约消契,该是怎么判来着?”
“依商律,罚没其全部收入,并发往边地服役三年,十年内不得经商。”一直没有说话的顾修头也没抬,声音冰冷严肃,公事公办。
“王爷,眼下大周刑囚的边地有雷州以南,还有靺鞨以北,您看您是...”
“韩墨初!”顾潮扶着那摞奏折又吼了一嗓子,卷着袖子无奈道:“算了算了,本王也不同你争了,左右你那太傅府,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那些家当。既然用不上,你就再卖还给本王如何?要多少,你开个价吧。”
“王爷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下官就给王爷个面子。”韩墨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着的长命锁:“一口价,一百两银子一件。”
“你!韩墨初!你这是坐地起价!依大周商律,你也是要坐牢的!”
“这臣可没有啊。臣花钱买了这些家当,那这就是臣的东西了。况且这些家当每一件可不止是一百两银子。您若是觉得一百两银子贵,那臣就三百两银子一件卖给宁亲王和康盛亲王,反正臣买的时候,康盛亲王家的小厮就来问了,要出一千八百两买一对儿琉璃金彩瓶。”
“你!你敢!那是太!祖皇帝御赐的古物!市值少说八千两!”顾潮的心口血气翻腾,如同连肉带筋从他身上往下扯皮似的疼。
“哎呀,好在您提醒微臣了,微臣可得卖贵一些。”韩墨初满脸诚恳的笑道:“您若是有空,可以再与臣说些哪些东西是什么价,免得臣吃亏。”
“陛下,这事您管是不管!”顾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韩墨初气得生疼,不得已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一直低头批阅奏折的顾修:“你就由着这个外人,欺负你皇叔是么?”
顾修应声抬头,看着宇诚亲王一脸诧异:“皇叔?您怎么来了?几时来的?可要喝杯热茶?”
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压根儿没听见,更不想替这两人断官司。
“你!”顾潮捂着心口,脸色涨得通红,老半天才皮笑肉不笑的扔下一句:“本王说你们君臣两个当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随后便卷着袖子,冷声哼气的走了。
顾修瞧着宇诚亲王走远的方向冷不防问了一句:“师父,方才皇叔说谁是狼?”
“这个嘛?”韩墨初屈指拖着下巴,思索片刻道:“臣觉得陛下是狼。”
“嗯。”顾修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朕也觉得朕是狼。”
狈者,狼属也。
狈足前短,能知食所以在。狼足后短,负之而行,故曰狼狈。
狈为狼之谋士,狼为狈之手足。
正所谓,狼狈为奸。
第九十四章 骨肉
春风送暖, 和风习习。
中书令郑翰府中的后花园里摆了一桌牌局。宇诚王妃郑氏与嫡亲嫂嫂周氏,并两家姑表的亲戚都围在桌前,一边吃点心, 一边斗牌。
还拿了些时兴的簪花当做牌局的输赢。
“妹子,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你那三个侄儿都往各地去付了外任, 侄女儿又出嫁了。你若不来,我这平日里都要闷死了。”周氏抚了抚侧鬓的金簪, 笑得满面春风:“回头让你哥哥给你那院子多开一间小门儿, 省得你还要绕路从这府上的大门出入。”
“嫂嫂您就别说笑了,回头您的门没开好,宇诚王府的马车就得过来接三妹妹回去了,这叫鹣鲽情深。”说话的是郑氏的表姐卢氏,是福昌郡王次子之妻。一家子早年随了福昌郡王就藩,三年前才回了京城。
“这回啊,就是有车来接我也不回去了。”郑氏摸着手上的骨牌,同那些姐妹姑嫂坦言道:“你们且说, 王爷这回办的叫什么事儿?拉着自家的家当上街,去给君王难堪,回头让人给治了,倒把不是都派给别人了。”
“妹子别恼,您家王爷这不也是为着家中的两个世子着想么?想着将朝俸再涨回来,也是惠于子孙的事儿啊。”周氏笑着给郑氏递了一块儿切好的新鲜甜瓜:“消消气,消消气。”
“说起这话, 我的心可同三妹妹是一样的。连我们这些做妇人的管家都知道创业容易守业艰的道理。昔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开元建国。这做后辈儿孙的不想着如何经营家业, 倒先想着怎么分家了?生怕少拿了家中一分银子。往重了说, 这不是自灭根基么?”卢氏顺手打了一张牌, 身边伶俐的小丫头怕她说话口渴,忙给她递了一盏清茶。
“可不是么?就说这减了朝俸,让各家宗亲世子学着自食其力,或是参军为官或是经商务农,有什么不好的呢?连百姓家中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到了他们这儿何以就生怕自家的孩子有出息呢?”这会儿说话的妇人也姓卢,是先前这位卢夫人的嫡亲妹妹,姐妹两个当年一前一后的出嫁,都嫁给了福昌郡王家的儿子。
“要我说,这回可就是宇诚王爷的不是了。先前带着宗亲上殿分说,陛下仁厚,又敬着他们是长辈不与加罪,若是换了先帝....”大卢夫人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身旁的丫头:“这会儿脑袋怕是都挂在城楼上了。”
“照我看,这不就是自找不快么?”郑氏插了块儿甜瓜送进嘴里:“且不说那龙椅上坐的是你亲侄儿,这江山是你顾家的江山,就只说是个后生晚辈,你也不该如此托大,仗着辈分去逼人就范啊?这回可好,满府的家当都给人家搜刮走了,你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说康盛亲王那边找了几个说书先生,将这事儿都排成戏文来说,满京城一起看笑话了。同样都是做亲王的,同样都是降俸,怎得人家就能沉得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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