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条短短的游廊,尽头悬着一盏灯笼,他顺着走到头,见到有个影壁,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薜萝。天色刚刚擦黑,沈静不敢走远,便站在影壁这边,一边吹着风,一边遥遥听着前头戏台子上热闹而隐约的锣鼓和宛转的唱腔。
略站了会儿,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影壁后头传来人声,接着就见一个细瘦的身影踉跄从影壁后头跑了过了,沈静躲闪不及,一下就被冲撞的倒在了地上。
撞倒他的人“啊”的低喊了一声,便与沈静跌成一团。
灯笼光线昏暗,沈静勉强看了一眼,见是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脸上油彩未净,身上还穿着戏服;正觉得奇怪,影壁后头又踉踉跄跄绕出来一人,身上散发浓浓酒气,见着这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嬉笑道:
“叫你再跑,这下可好,撞到人了吧?”
沈静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里是教坊司的地方,有戏子和娼妓,自然就少不了寻欢作乐的人。
他从地上起身,顺手将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也扶了起来,那姑娘却猛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哥哥!哥哥!求你救救我!”
“哥哥?你也是戏班子里的?新来的吧?”追过来的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沈静,目光露骨下流,“扮旦角的吧?”
“你认错人了——”沈静边说着边想转身,话音未落,那人就抢上前两三步,抬手掐住沈静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掰了过去,浓浓酒气喷将过来:
“看这身段模样,不是旦角就是小生——是个雏儿吧?”
一股怒意冲头。
沈静抬手一掌挥过去,谁知这人力气不小,抬手擒住沈静手腕,掐着他下巴的手顺着就摸到了脸上:
“小脸摸着还挺——呜!”
对方身影忽然像断线风筝,飞出去一丈之后,扑通砸在影壁下头。
沈静错愕的回过头。
踹完人的豫王收回脚,背着手站在沈静身后,眼神冰冷:
“腌臜东西。”
豫王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丝毫不理会团在角落□□的身影。沈静定了定心,也忙跟上去。
那个小姑娘则站在原地,看样子完全被吓傻了。沈静走过她身边,犹豫了下,还是拉上了她,低声温和道:
“你跟我来。”
豫王在前,沈静在后,最后跟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三人鱼贯顺着走廊过去,那丫头忽然往前一步扯住沈静的袖子,低声道:
“……哥哥!”
她两手抓着沈静衣袖,手抖,声音也抖得厉害,沈静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
“怎么了?”
“你们……你们快跑吧!”她眼瞳黑白分明,隐隐含着泪花,看了沈静,又看向也停住脚步的豫王,“刚才那个不是普通人,是大官家的公子,惹不起的!”
“……”
“你们走,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抖得话都不成调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沈静抬头看了看赵衡,赵衡蹙蹙眉,抬步仍往楼上去。
沈静便掏出袖里帕子递给了小姑娘:
“擦擦泪吧。不用怕。”
豫王先进了房间,沈静将小姑娘交给门口的马顺儿。推门进了房间,豫王已经端正坐下,正在擦着手,见沈静进来了,转向丁宝道:
“楼下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叫人去收拾收拾。”
封宏和丁宝都是一愣,丁宝反应快,随即看向沈静,沈静便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当着主人的面,他便略过了对方调戏自己的话,只说对方喝多了有些无礼。就算这样,封宏还是立刻就变了脸色:
“竟有这样的事!”
按理说在教坊司这种地方,调戏个把戏子不是大事,但是调戏了豫王身边的人,这可就不是小事了。封宏一边忙着向沈静赔不是,一边招手叫了人来:
“快下去看看,到底什么人这样大胆!”
沈静还惦着门口的丫头,便又向丁宝道:
“丁大人,那丫头我带上来了,就在门口。”
顿了顿,解释道:
“总归是条人命。留她在这里,恐怕就保不住了。”
丁宝点头:
“我来安排吧。”
好好一场宴席,最后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封宏担心得罪了豫王满心惶恐,沈静自觉为豫王惹了麻烦,丁宝则唯恐再有人来闹腾,揭穿了豫王身份。
唯独豫王,看戏看的认真,最后起身离席时,还夸奖了一句:
“这出戏词作的不俗。”
封宏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沈静却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回到镇守府,丁宝送二人进了园子便告辞,沈静随着豫王往园子里走,到了豫王门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谢道:
“……殿下,今晚的事——多谢。”
豫王听了,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沈静:
“今晚我要是没遇上,恐怕你也不会喊人吧?”
“……”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叫人。”豫王看一眼沈静,皱了皱眉,“你也着实单薄了些,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等卫铮到了南京,让他教你几套拳,把身子骨练结实些。”
“……是。”
送下豫王,沈静回自己住处,却见丁宝在他门前站着,他忙上前行礼:
“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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