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暗暗佩服小有心胸,嘴上却笑道:“你啊你,哪里是找帮手为殿下帮忙?我看你分明假公济私,把我找来替你当牛做马。”
“你为我当牛做马还亏了?”小有哼道,“你如今成了堂堂王府的文书,每月拿着那样高的俸禄,还时不时就受殿下的赏赐。如今你的身家,要娶媳妇算算也足够娶三四个了,你该谢我才是呢!”
“谢谢谢,得好好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猴年马月也不能发家。”沈静笑道,“一定多请你吃几次酒。”
说着吃酒,两人却都匀不出那个闲工夫。因为要每天向赵衡送山东的密报,沈静几乎一天一趟往南京京营里跑,开始是马车,后来沈静嫌慢,索性同护卫一样骑马。纵然累些,他却抱怨不出来:六月底最热的时候,热辣的太阳直晒着,沈静站着不动都觉得出一身汗,可是每次去见赵衡,见到的情形都是他和兵部尚书孙坚一起赤膊上阵,同士兵一起操练,或者兵器,或者阵法。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赵衡天潢贵胄,却能够在甘肃和宁夏百战百胜,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声名赫赫的猛将。
这天照例赶到营中,赵衡正好操练完毕,赤着被晒成小麦色的胸膛和手臂,边往住处走便听沈静的回报:“青州报,汉王殿下仍如前几日,在府中养病,没有露面。兖州、沂州密报一切如常。济南泰安没有信来。”
赵衡脚步慢了下来:“好。”
“小有叫我传话给殿下知道:明德公命人送了寿礼与贺信来,是否还要回信?”
“回。孤要亲笔回。”赵衡边说着已经到了盥洗之处。小童早已经备好了水等着,赵衡走进木桶边,正要解裤子上的带子,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沈静,“还有事?”
“没了。”沈静垂着眼,“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赵衡应声,仍没有动作,仿佛在等着沈静离开。沈静往后退了一步,迟疑了下,还是抬头看了看小童备下沐浴用的木桶,垂着眼说道:“天热容易受凉,殿下要保重身体。沐浴尤其不宜用冷水。”
赵衡顿了顿,“嗯”了一声。
沈静却不走,看看赵衡,又看看那一木桶满满的冷水。赵衡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孤知道了。”随即吩咐小童:“这就去添热水来。以后都改热水沐浴。”
沈静头也不抬的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沈静开始准备豫王的苏州、海盐、宁波海巡事宜,首先就是与南京兵部接洽。兵部尚书孙平如今与赵衡同在南京京营整顿军事,海巡的事便是两位侍郎为主,尤其以右侍郎谢兵为主。
南京兵部侍郎谢兵,原先曾在京城兵部任员外郎,后调任南京兵部任侍郎。谢兵如今已经有些年纪,可以算是官场上的老手,但好在为人还算谨慎认真,也有涵养气度,虽然与沈静一介王府幕僚打交道,却很有分寸,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又带着适度的谦恭,沈静与他见过一次,觉得此人并不让人讨厌。
但谢兵带来的主事张越,却着实有些不讨人喜欢。
这人据说是进士出身,看上去也是一副聪明相,做事也周到有经验。但沈静与他在对接事务时,对方却总有些轻慢之举。第一次见面,沈静介绍自己:“姓沈名静,如今在王府做事。见识浅薄,不当之处,还请张主事多多指教。”张越便接了一句:“哪里哪里。听说沈先生是豫王爷身边的钱总管手下的第一干才。能入钱总管法眼,必有过人之处,还请你多指教才是。”
他这番言语看似恭敬,沈静却不傻,能听出他言语之中潜藏的意思:你是个巴结太监的无耻之徒,是宦官的狗腿子。
沈静开始有些生气,却将怒气按捺下了。回去了将这事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理解对方的想法:撇除对方将自己算作“阉党”的误会,在同小有熟悉以前,他对宦官也多有偏见,认为这些人不学无术,误国误民。
后来和小有熟悉了以后,又认了曹丰、丁宝等人,才渐渐改变了想法,反而觉得这几个人能够身处高位不是没有缘故的:或干练,或谨慎,或圆滑,个个机警能干,且能够独当一面,事主忠心耿耿。
又想起之前赵衡曾经借着丁宝,因为这事单独提点过他一番,他便更将心态放平了:任凭张越同他说话怎么不客气,他都以礼相待,就事论事,尽忠职守。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张越也不是那种糊涂到不通气的人,对沈静反而客气了许多,接洽事情也比以前顺利容易了。
沈静这才松了口气。他倒不怕受气,只怕耽误了正事,给小有添麻烦事小,耽搁了豫王出行海巡才是大事。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赵衡在南京京营已经住了十几日,一直到他生辰前一天,七月初六这日,才回到织造署。
当天晌午,沈静带着山东密报去请见。进屋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小有在为赵衡更衣。赵衡头发还带着湿气,想必是刚沐浴过,穿一袭墨绿纱袍,腰系宽带,整个人看上去舒爽干练。
沈静却愣了愣,看看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尴尬。他今日穿的也是一袭墨绿云纹的圆领长衫,与赵衡身上的衣衫不仅样式相同,颜色也相同,唯独面料有些不同:赵衡的是一件纱袍,他的是一袭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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