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没出声,慢慢弯下腰,假装去整理地上的被晃散了的花束,借着夜色挡住嘴角忍不住的笑。
……然后船又动了。
沈静停住动作,双手悄悄抓住船舷里面的模板,果然船又一次打了个转,“砰”的又撞在了河岸上。
沈静仍然不敢看赵衡,但是却悄悄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孙平的船,见孙平没有注意这边动静,正抱着酒碗专心看着河对岸的戏台子,才在悄悄松了口气。
“砰”,船又转了一圈。
转到第四圈的时候,沈静感觉自己也快晕船了,终于忍不住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船中央,清清嗓子,假装没有看到赵衡黑如锅底的脸:“……殿下,不如就在这里一边看戏,一边等卫校尉回来吧。咱们要是走远了,就怕他回来找不到人了。”
赵衡推船橹的动作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松开船橹,坐回了茶几边。沈静给他盛了一碗甜汤,又转身就着河里的水将帕子洗了一把递给赵衡:“殿下擦把手吧。”
赵衡板着脸不声不响接过去,擦干净了手,又端起甜汤喝了两口,跟着沈静看向对面的戏台子。
对面的戏台子上锣鼓喧天,很是热闹。赵衡心不在焉听了几句戏词,听着唱的依稀是三国火烧赤壁,诸葛亮借东风,周瑜打黄盖。他心里带着烦气,往对面戏台上看时,忽然眼角余光发现沈静坐在对面,一边扭头看着对面河岸的戏台子,一边肩膀在微微的抖;再一细看,果然又抖了几下。
赵衡不由得有几分恼:“沈静!”
沈静睁大了眼,慢慢回过头:“殿下?”
“你是在笑孤?”
“……”沈静顿了顿,极力板着脸忍笑,嘴角却不受控制的往上翘着,“……没,没有,殿下。”
赵衡瞪着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却没有怒意:“你当孤是瞎的?”
谁知道这句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翘着嘴角笑了起来:“沈妙安,你好大的胆子。就知道在旁看好戏,也不知道过去搭把手。这会还敢笑孤。”
沈静这才敢跟着小声的笑出来:“殿下恕罪。摇船橹我的确是不在行。不过殿下既然有令,要不我就下水推一段?横竖这水看着不深,最多也就淹到脖子——”
“你闭嘴吧。”赵衡笑着斥他一句,“好好的看会戏,等卫铮来。”
“不然喊孙尚书一声?”
“别喊他了。”赵衡自顾自倒了杯酒,还顺便给沈静也倒上,笑道,“这厮才是嘴碎。他要是知道这事了,只怕到处说上十年都过不去。”
那是挺讨厌的,岂不是有损端正威严的豫王殿下的面子?沈静腹诽一句,然后老老实实应一声:“是。那就等卫校尉吧。”
两人不会划船,便索性让船顺水逐流,随着河上的柔波往前荡漾,漂了许久也才到了下一处戏台子。没有小有和卫铮在,船上便没了热闹,不过有清风明月与河上往来船只相伴,两人在船上相对而坐,安静的看着戏喝着酒,倒也别有一番惬意的滋味。
船上的酒是孙平准备的,据说是西域那边传来的特殊法子所酿造的果酒,喝着酒味淡薄,却裹着清甜的果香味,沈静平时不常饮酒,这会却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渐渐有些微醺了。
赵衡也不像开始的时候坐姿端庄沉稳,闲适的斜倚在船舷上,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端着酒杯,借着船头风灯的光,看沈静眼润如水,腮带桃花,明显是有几分醉意了,忍不住微微笑着提醒道:“这酒喝着清甜爽口,后劲却不小。你小心别醉了。”
沈静从善如流,立刻停下了酒杯,又从坛子里盛了甜汤出来慢慢的喝。
时辰已近三更,果然如孙平所说,时候越晚,河上愈加热闹起来,往来船只络绎不绝。戏台子前头停靠的船只也多了起来,竟渐渐占满了半个河道,其中一半是出来寻欢作乐的游人,一半是兜售零食小物的小贩。
两人的船渐渐被走的快的小船挤到了河道一侧,竟然卡在了一堆看戏的小船里头。沈静起初还有些担心,四处张望了张望,发现孙平与一干护卫的船也停在了不远处,便放下了心,随遇而安的看起台上的戏来。
这里戏台上演的似乎是一出新戏;江南各地戏班子多,因此排的新戏也多。沈静将一半心思搁在戏台上,一半心思搁在赵衡身上,看两眼戏台,便回过头给赵衡酒杯里斟满酒。后来看着看着,眼光便不由得搁在了旁边的小船上。
这只船就停在他们旁边,隔着不过一丈来远。船上也是一张桌案,案上摆着酒壶,酒杯,还横着一捆荷花,一堆莲蓬,两个年轻的男子相对而坐。
这两位都身着罗衫,左边这位着浅蓝衫的看不清脸,右边那位穿着绯色交领的少年容貌却十分出众,肤色雪白,双目晶莹,唇色红润,比女子涂了胭脂还要娇艳几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静不由得便多回头看了那边几眼,见左边穿蓝色衫子的这位正在笑吟吟的剥莲蓬,剥出来莲子就放在面前案上,不一会案上就堆了一堆莲子。
他看着那堆洁白的莲子,正有些犯馋,就见绯衣的美少年男子站起了身小心挪到了左边,与蓝衫青年并排坐在了一起。沈静正要转回头,却见那个绯色衫的美少年转过了身凑近了蓝衫青年,笑盈盈的仰起头,凑在蓝衫男子耳边说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