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的沉稳平静,可见早已深思熟虑过,元景忽然想到一节,指尖一颤,连声音也变了:“所以你事先就想过对不对?万一谋划不周,我被他们抓走也是不要紧的,反正我不会死,反正你会来救我,不,不对!只怕你根本就想要我被他们抓走,我受伤吃苦,父皇震怒之下,皇兄活罪或许也能变成死罪了,是不是!”
楚驭久久不答,俨然已是默认了。元景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个人陌生的好像从没有认识过,过去种种,全成了一场笑话,忍不住冷笑起来:“是,他的确没有要杀我,我值数千里大燕疆土,他怎么舍得?他不过是把我打扮成他那群娈宠的样子,在他面前挑逗献媚。不过是叫我跪在他身边,像狗一样舔他的手掌心里的酒。你可知那身衣服是谁给我穿的?你想听听被人剥光了丢到灯下,被肆意抚摸、摆弄成淫荡的样子供别人调侃取乐的滋味么?我是没有死,可我当时宁愿死了!”
楚驭听闻此言,波澜不惊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震惊,过了片刻,伸手过去欲揽他入怀:“过来,让我抱抱你,我们不说了。”
元景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触碰,神色尤冷,眼泪却已下来了:“为什么不说?你觉得恶心了?我告诉你,他让我跪在他身前,给他……那时候我比你恶心一万倍!”
楚驭心头剧烈一痛,手也僵在半空中:“你……”只说了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了。
元景木然地看着他:“你猜我为什么会答应?”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地说:“他拿走了你送我的匕首。那晚你把它给我时,对我说,希望我没有用到它的机会。可我再次拿到它,拔出刀刃的时候,心中存了死志。”
一股后怕感油然而生,楚驭再无法忍受,又一次去拉他:“此番是我考虑不周,我该事先告诉你一声……”
元景听到这一句,心中仅存的那点期盼尽数化作泡影。一时之间,忽然明白在赫齐军营那晚,自己心里想不明白的“不该如此”是什么了。他颤声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养的猫猫狗狗?不高兴了就踹到旁边,心情好了,对我招招手,就觉得我又会摇着尾巴过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不让我死,我就绝不会死?就连你要害我哥哥、与人合伙设计谋害我,我都会说好?”手臂一扬,将桌上茶碗摔到地上,声音带了一点哭腔:“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就凭我喜欢你么?”
楚驭听他言语越来越偏激,神色中更是带了一股决绝之意,当下心中一空,站起身强行将他抱过来:“你别乱想,我怎么会把你当成……我对你的心意可昭日月,此事是大哥不对,我没保护好你,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元惜也要走了,我再不必防着别人害你。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会好好补偿你,以后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元景本还试图挣脱他的怀抱,闻言却是冷哼一声:“无人害我?不是还有你么。”
楚驭一怔:“什么?”
元景看着他,咬牙道:“如今我皇兄已被贬为庶人,再不能对你产生威胁,你只消再对我下一次手,趁我父皇心神大乱之际,与你那个违诏不归的父亲一起里应外合,便可将我元家的江山收入囊中。”
楚驭额边青筋重重一跳,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胡说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元惜故意说给你听的!我已说过,这次是个意外。我从未动过一丝要害你的心思!”
元景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他:“是么?那我可要谢谢你了,不过想来多半是你没玩够吧?难为你从前对我装出忍耐爱护的样子,私下里早就不耐烦了吧?要不也不会让冉驰用那种手段,折一折我的威风。”
楚驭皱眉道:“你说什么?什么让冉驰……”话说到一半,心中豁然明白过来,当下拳头紧攥,阴沉沉地扫了一眼元惜躺过的地方,他压下心中火气,安抚道:“此事确非我授意,若我知道冉驰其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落到他手中。我爱你护你多年,你总不能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元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用尽全力从他怀里挣开,转身便走。楚驭哪里肯放,抬臂便去拉他,不想元景性情大变,反身便是一下,大力将他的手打开了。带着哭音的吼声随即在房间里响起:“你别碰我!”
楚驭还从没被他这么对待过,神色一冷:“你!”一看到他的脸,又生生止住了:“罢了,你心里难过,我不同你计较。”
元景心里冷笑不止:“那我要多谢你了。”他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可泪水越流越多,总也擦不干净,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事已至此,我不会告诉父皇那把匕首是你给我的。但是从今以后,你别再来找我。”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不想方青居然站在那里。当日他见太子囚禁自己,心知要坏,幸而赤珠一直尾随着他,寻机将他救了出来。他紧赶慢赶,总算与太子前后脚地到了京城,此刻站在门口,只觉阵阵心悸,想要出声圆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元景也像没看见他一样,错身而过。许久之后,房间里终于恢复平静。方青跪在地上,收拾起他们打碎的东西。楚驭坐在他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元景离去的方向。
方青低声道:“公子,不去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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