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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景被楚驭从偏殿带出,其时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自己穿过夜风,来到了一个温暖安静之所。朦胧中听见有人说话,继而声音远去,灯烛黯淡,自己置身于一个炙热的怀抱中,被人轻轻地哄拍着后背。他悲伤过度,实在无心分辨此人是谁,只能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死死地搂住他的肩膀。
    楚驭许久没有被他这么依赖过,温热的眼泪流入脖颈时,一颗心简直也要跟着化成了水。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亲吻元景冰凉的头发,感觉他靠在自己胸前无声颤抖,眼里心里再无旁物,曾经有过的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只要景儿能一直这样真心依赖我,我便做他一辈子的靠山。”
    燕帝新丧,京师上下全力戒严,大内侍卫过来催过两次,直到后半夜,元景哭累了,昏睡过去,楚驭才放手离开。临走前恋恋不舍地看了他许久,又吩咐小柳照看好他,这才提刀走了出去。
    负责大殓的宫人静侯了一夜,大庆殿里头仍无回应。不过神武将军孤身入京,倒是无需防备,楚驭命人将衣冠送进去,由他自己料理了。他疲于奔走,足有四五天,忙的无片刻闲暇。及至京城内外布置妥当,百余座寺庙宫观丧钟齐鸣,他才一身素缟入了皇城。燕帝梓棺已停灵于紫宸殿,神武将军守灵不出,亦不许人入。
    是时已至深夜,楚驭估摸着元景已经睡下了,进门时步伐都比往日轻了些,不想掀帐一看,却是摸了个空。延福殿内跪了一地,都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傍晚那场急雨未停,地面湿漉,晚风一吹,很有些凉意。御林卫经他一番指点,动作倒快,不多时便查到太子现身在大庆殿。此处乃是新帝登基之所,吉日未至,殿门紧闭,是故少有人看守。楚驭命守卫撤离,悄然走了进去。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三万声丧钟未止,他在阵阵回音中,点燃了数座烛台,通明灯火之下,果然见到元景蜷身而坐的身影。
    他身上中衣湿漉,如透明的蝉翼般紧紧贴着那具瘦削的身体。殿内骤然多了个人,他黑沉沉的眼眸却动也未动,只寻求安慰般紧紧握住龙椅一角。
    楚驭想起小柳的话:“……自那晚过后,太子便再没哭过了……”阵阵心疼之感涌来,他无声地踏上丹犀,走到元景身旁,一时雨西不知该说什么,只深深地看着他。抬手欲抱之时,元景却冷不丁开口了:“我父皇走了。”
    楚驭不知其意,只好“嗯”了一声:“你……节哀。”元景双目通红,像看仇人一样看着他:“十二万禁军专统之权给了你,如今我再无庇佑,你想怎么欺负我都行了。”
    楚驭心头一涩,伸手将他抱到怀里:“不会了,大哥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你……别怕我。”
    元景一被他碰触,全身止不住颤抖,奋力嘶喊道:“滚开!滚!你这个骗子!混蛋!谁稀罕你来惺惺作态!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挣扎无果,一口咬上他脖颈。
    楚驭微一偏头,几乎将血管送到他面前,伤处鲜血直流,他动也未动,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景终于松了口,趴在他肩上放声大哭:“我父皇走了,我再也没有父皇了……”
    楚驭如那晚般轻拍着他后背:“……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照顾你,保护你,再也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了,你谁也不用怕……”低下头,亲吻他湿漉漉的睫毛和眼角:“大哥爱你,这一辈子大哥谁都不要,只陪你一个人……”
    天色未明之际,宫人们打开殿门,便看到大燕最年轻的禁军统领,抱着新帝从里头走出,新帝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前,一如两人年少时的模样。楚驭一路逆人流而行,带他来到太一楼下,比了个手势,侍卫无声的让开了身。他上楼时步伐很稳,元景躺在他怀抱中,全无颠簸之感。及至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疲倦地睁眼道:“嗯?”
    楚驭颔首道:“看,太阳出来了。”
    元景看清周围,怔了一怔。被他催促般亲了亲额心,才顺着他的指示望了过去。只见一轮红日从高台之巅喷薄而出,其时金光大盛,缟白的皇城被照耀明亮。元景看了许久,漆黑的眼眸也似有了光,他不自觉伸手向空中碰了碰,一时间指尖都有了暖意。转头之时,与楚驭专注的目光撞在一起。
    元景垂下眼帘,低声道:“你看什么……”
    楚驭道:“看我的小太阳。”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以后你也是大燕臣民新的太阳。”
    元景鼻腔一酸,轻轻地点了点头,从他身上下来:“百官还在等着我议事,我要回去了。”他推开门,见楼下万灯俱灭,似一个无尽的黑渊,只犹豫了一瞬,便无声地朝下走去。没走几步,冷不防被人追上来握住了手,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听他道:“陪你一起。”
    新帝临朝当日,紫宸殿殿门被人从外面悄然打开,刘林手捧燕帝亲笔书信,恭身而入,但见烟云缭绕,白幔涌动,神武将军背身立于棺梓旁,铠甲未除,不知是何神色。刘林余光中窥见他的披风盖在棺盖之上,不知怎的,脑海里陡然冒出了给燕帝敛身那晚将军的话:“……他畏冷,给他的衣服要再厚些。”
    神思恍惚了一瞬,便听神武将军微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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