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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热闹的人见他还要动手,也不说笑了,忙劝了几句,最后店主亲自出来圆场,又奉上一壶热酒,牵了元景过来,给他赔罪。元景脸颊上几道指印,连眼角都肿了。被人推到前头,嘴张了半天,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那汉子性烈如火,见了他这个样子,怒气更胜,指骂道:“摆出这副阴沉沉的样子给谁看,想要赔礼,好啊!跪下给爷爷磕三个头!”
    元景捧着酒壶的手微微发颤,他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将酒壶往地上一掼,转身离去。
    那汉子见他竟然耍起了脾气,顿时勃然大怒,五指一张,这就要将他提回来暴打一顿。店主拼命拦下,又使着眼色叫旁的伙计赶元景出门。元景也不求情,什么都没带,掀开毡帘,一头扎进冰天雪地里。
    他走后许久,酒肆里的骚动才得以止息。那汉子一脚踏在长凳上,口中骂骂咧咧,退让这一步,像是吃了极大的亏一般。却是在此时,楼上那间紧闭着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走了出来。闹哄哄的酒肆中忽然寂静无声,他身上气息太过阴沉,众人均有些发冷,不自觉抱紧手臂,齐齐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
    他的目光越过诸人,落在那个汉子身上,那人被他一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原也是个魁梧壮硕的身材,可那人行至身前,竟足足矮了人家一头,先前的气势顿时没有了,咽了咽唾沫,道:“您……”
    才说了一个字,楚驭便漠然开了口:“刚才是哪只手碰他的?”
    那汉子退了一步,一手虽按到腰边挂着的斧子上,可手腕抖个不停,连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夺路而逃。但见寒光一闪,楚驭佩刀已然出鞘,一阵血雾之后,那人捂着断手,号哭不止。楚驭一脚踢去,他打了几个滚,一头撞到青石台阶上,就此昏了过去。先前出声调侃之人,见楚驭看向自己,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大人,我不知道他是您的相……不知道他是您的人,求您饶了小人……”
    楚驭一掌拍在桌上,碗筷腾起,他刀尖一挑,一根竹筷如飞星般刺入那人两腮,那人呕哑了几声,舌头被人洞穿,连叫也叫不出了。店主见了他这个杀气腾腾的样子,想起自己对元景也是多有苛待,心慌不已,此刻躲在柜后瑟瑟发抖,生怕他注意到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外面有人骇然道:“他这是……走了?”探出头来,果见帘门晃动不止,先前那尊煞神踏着满地鲜血,已然离去。
    元景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他头晕的厉害,望向水面时,总觉得有人在喊自己,差点一头倒进去。心知这样走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正想驻足休息一番,却听身后一个叫卖糖人的小贩被人叫住,他回身望去,见担架上最后一串糖人也被买走了。
    立马金刀,正是个英雄小像。拿走糖人的是个幼童,此刻蹦蹦跳跳,俨然十分高兴。
    元景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十几枚铜钱,乃是他这阵子的辛苦所得。他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半蹲在地上,将钱捧过去:“这是我所有的钱了,都给你们,你把手里这串糖人给我行么?”
    那年轻的母亲一见他满脸是血的模样,便惊呼了一声,牵了儿子的手,避之不及般躲开他。元景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他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这一坐下,便再也站不起来。周围越来越冷,身上倦意也愈深,他坐在雪地里,无声地抱住了膝盖。
    泪水涌出之时,有一只小手在他肩上晃了晃,他用手背抹了抹脸颊,才抬起头,却是刚才那对母子。
    那幼童生着一张嫩生生的面孔,眼睛又黑又亮,他小心翼翼地将糖人递给元景,怯怯道:“哥哥,这个给你,你别哭啦。”
    元景喉头如堵,鼻腔酸的厉害,他接过来,又拢起散落在地的铜板,递了过去:“谢谢。”声音落在风里,顷刻就散了。母亲也没要他的钱,抓着儿子的手,嘀咕道:“好了好了,已经送给人家了,快跟阿娘回家吧。”
    那孩子走出老远,回头摆手道:“哥哥,你也快回家吧。”
    他们消失之时,楚驭的身影出现在风雪的尽头。他手中提了一盏灯笼,四野昏暗,唯他手中还有一簇亮光。
    元景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嘴角一动,轻声道:“……你来做什么?”
    楚驭静静地对他对视,大雪不止,元景一头乌发沾满了雪色,整个人都苍白了起来,身上冬衣空空荡荡,像是有风灌在里面。楚驭心口狠狠疼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半跪到元景面前,碰了碰他红肿的脸颊,旋即展开狐裘披风,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元景趴在他背上,总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一场大梦里,意识不断沉下,他伸手欲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他靠在楚驭肩头,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糖人,声音微弱道:“……好看么?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废物样子……”
    楚驭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自己与元景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在这样的风雪天。元景趴在自己背上,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同自己说话,看着自己时,眼神又羞怯又好奇,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小身板轻飘飘的,和现在一样轻,却是一旦背起,怎么也放不下的重量。
    他偏过头,在糖人上咬了一口,那一小块糖在口中化开之时,却只尝到满口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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