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驭身形一顿,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面色阴厉地离开了。方青忙追着他而去,出得门外,只见他站在一棵高大挺秀的乌樟树下,也不知是何表情。方青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道:“王爷,您也别太担心,陛下就是一时想不开,咱们多哄着他点,兴许他就明白了。”
却见楚驭肩膀微微起伏不止,俄而一拳砸在树干上,霎时间碎雪洒落、落叶飞舞,一阵令人心头发颤的咔嚓声后,树身拦腰而断,砸出一声巨响。方青站得近,感觉他的怒气如骇浪排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听他缓声道:“走吧。”
下午到尚书台处理政务也不如平常专注,目光落在御座之上,窥见上面摆着一只精巧可爱的瓷猫笔搁,不由出了一会儿神。书吏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这是陛下从前所用之物,王爷若是不喜,下官这便着人送回玉宸殿。”
半响,楚驭收回目光,淡淡道:“就放在这吧。”
白日还能用公务把自己填满,到了夜晚,他独坐闲风楼,对月独饮了许久,思及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心头一片茫然,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和元景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如今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元景从前围着自己撒娇胡闹的样子。压抑之感溢满胸襟,他忽然难受地喘不过气来,索性搁下酒壶,悄然往延福殿去。
夜色已深,小柳倚在门边打瞌睡,冷不丁听有脚步声传来。如今皇上夜里动辄便会惊醒,他才要怒骂是哪个不仔细的,扰陛下清梦。一抬头,却看见摄政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地:“王爷,您怎么来了?”见楚驭一身酒气,目光直直地望着里面,有些慌张道:“陛下已经睡了,要不您还是明日再来?”
楚驭声音压得很低:“我看一眼便出来。”
小柳哪里敢拦他,只得替他开了门,放他进去了。寝殿内只置了一盏琉璃灯,隐约可见床帐内明珠熠熠,那条冰冷的铁链从里面拖出来,松松垮垮的系在床角。楚驭想着元景睡在珠光之下的场面,心中便是一阵激荡,明明人在眼前,却有些不敢靠近。藏在袖中软绵绵的小东西轻轻的哼唧了一声,楚驭不高兴地拍了它一下,示意它别叫。就在此时,却听床帐后传来一点声音,听着像是不太舒服。他心念一动,想了想,将事先预备好的银色面具戴在脸上,朝床边走去。
床帐一掀,便看见元景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许是这几天哭多了,他双眼有点发红,睫毛委委屈屈地垂着,望之可怜可爱。元景神志昏昧,与楚驭对视了片刻,对着这个不见真容的陌生人,眼中露出一丝困惑。
楚驭指尖微颤,他动也不动,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之感。过了好一会儿,元景移开目光,兀自揉着眼睛。楚驭松了口气,可却忍不住又有些失落难过:“……就只怕我一个人。”
他见元景没有抗拒的意思,试试探探地坐到他身边。元景虽认不出他,但对着陌生人,还有些不自在,咬着手指,脸颊鼓鼓地往被子里蜷了蜷。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不理人,可此情此景落在楚驭眼中,却已是莫大的安慰,一时间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打断这份静谧。坐了没一会儿,却见元景皱着眉头,又揉了揉肚子。
楚驭忍不住道:“怎么了?”话一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生怕他认出自己的声音,又要躲起来。幸而元景只是朝自己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反应。楚驭碰了碰他的脸颊,温柔的几近气声:“肚子不舒服?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看?”
元景不胜其烦似的挥开他的手,躲到被子里。大约是闷得够呛,片刻之后,又钻了出来。楚驭道:“那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见他面露不悦,便将藏在袖子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白猫送到他手边,诱哄般道:“你抱着玩,我轻轻帮你揉一揉,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元景看着他面具后面的眼睛,蜷坐起来,有些害怕地往床里面躲了躲。楚驭按捺着性子,将小猫放到床上:“别怕,我不抓你,过来看看,没事的。”他温声哄了许久,这辈子的耐心都要耗光了,元景终于被他说动,犹犹豫豫地靠了过来,轻轻碰了碰小猫,这一下之后,立刻警惕地看着楚驭。
楚驭拍了拍枕头,露出一个他看不到的笑容:“喜欢就拿着,来,躺下来,别怕。”
元景躺到他腿边的时候,楚驭心头阵阵发烫,用尽全部毅力,才控制住了想要把他抱到怀里的冲动。手掌探进被子下面,便觉得热意顺着掌心涌遍全身,指腹刚一碰到他的身体,便有股酥麻之感。他朝元景抱着猫的乖巧模样看了一眼,缓缓将手掌覆了上去。这一下差点笑出了声,元景小腹如鼓,也不知晚上吃了多少东西,想要拿出来笑话他,又怕惹他不快。只得忍着笑意给他按摩。
元景白天闹了一天,也有些困倦,被他伺候了一会儿,戒心渐渐放下,一手抱着猫,眨了几下眼,便沉沉睡了过去。他睡着之时,不自觉翻身侧卧,楚驭的手被他压在里面,怕将他惊醒,一时不敢动弹。他静静地看着元景的睡容,咫尺之间,却觉有如隔着千山万水。
小猫被搂的太紧,不自在地伸了伸爪子,从元景怀里挤了出来。楚驭冲它脑门戳了一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柳一晚上没听见动静,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着实担心不已。好容易盼到天明时分,听见里面在叫人,忙蹑足而入。只见床帐半掩,皇上抱膝坐了起来,怀中抱着一团白绒绒的物什,也不知是什么。再朝旁边一望,又被吓了一跳: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站在旁边,兀自揉着手腕,他冲小柳一颔首:“伺候陛下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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