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之时,他才匆匆赶回延福殿。御膳房得了吩咐,只照皇上素日的食量备下晚膳。小柳正在为元景摆箸,见他来了,朝桌上看了看,便要叫人再去备新的。楚驭止道:”不妨事。”坐到元景身边,见他低头摆弄着那条铁链,想要跟他亲近亲近,苦无办法。坐了好一会儿,哄道:“我们先吃东西,这个不玩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金花香糖酥送到他嘴边。元景对他还不熟悉,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他如今害怕也不知道说,只将铁链拧作一团。楚驭顺毛似的抚了抚他的后背:“吃一口。”连说了两遍,元景才乖乖张开嘴。
楚驭像是从喂他这件事上得到了乐趣,一顿饭下来,眼睛里的笑意都多了几分。小柳唤人送来苏州贡酒齐云清露,自送元景进去休息不提。楚驭且在外头自斟自饮,耳边听着他行走时铁链相碰的清音,想起刚才两人相依的场面,心中温情满溢,耳边听得寝殿中两人低声细语,又有衣衫褪去、布料摩擦之声。他心里就像有猫在挠人一般,一杯冷酒下肚,浑身都热了起来,抚摸着元景刚才坐过的地方,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冷不丁听元景鼻音很重的问:“来卿呢?
楚驭头一回听见这个名字,心念急转,暗想:这又是哪一个?遥想起他与别人花前月下的场面,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回,却尝不出滋味了。又过了许久,小柳才从里面出来,见他神情阴郁地坐在那里,手中金杯已被捏的变了形,不知他又是哪里不痛快了,心中叫苦不迭,战战兢兢地上前道:“王爷,陛下已经睡了。”
楚驭回过神来,颔首道:“他刚才叫的这个人是谁?”
小柳顿时明白过来,忙道:“回王爷,陛下刚才是在喊乳母,他这几日有点犯糊涂,一时转不过来劲,或是唤先帝,或是唤从前宫里的老人,有点像小孩子。”
楚驭表情顿时变得有点不自在,心中暗恼,他还在生病,自己居然同他计较这些,实在太不体贴了。掩饰般喝了一口酒,道:“此人还在宫中么?去叫她来吧。”
小柳道:“回王爷,她先前照顾陛下不周,先帝念着旧情,已让她回乡养老了。”
楚驭听他说起此事来,语气讳莫如深,估摸着里头也有一段故事,只是时过境迁,也没有深究的必要,思量了一会儿,道:“你下去吧,今晚我照看着便是。”
又独坐了许久,不知不觉一坛美酒将要见底,人也有了几分醉意。不经间回过头,却见那个一人多高的花瓶后头藏着一片衣角。又有人影闪动,似惊慌失措地躲开他的目光。楚驭脸上笑意涌出,起身摸到花瓶后面。元景被他抓个正着,慌忙要跑,楚驭将他拦腰一捞:“抓住了还躲?”
将他带回桌边,弄了个小杯子给他。元景看了看杯中色若琥珀的液体,小心的抿了一口,被辣的直喘气。楚驭看得心情舒畅,含笑视之,并不去管。元景辣劲过了,只是盯着他看。楚驭笑道:“怎么了?”元景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楚驭这才想起来,不自在道:“嗯,怕你看腻了,就换了一个。”早起那个银面具已被弃之不用,他这会儿又换了个淡金色面具,只挡住了半张脸,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颌线。话虽如此说,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是有些不安,迟疑道:“你不喜欢?那我去换了?”
元景伸手在他面具边缘碰了碰,似乎想要看看他样子。楚驭如临大敌,立刻将他的手一攥:“这个不能摘。”元景身体极轻地颤了颤,睫毛垂下,从他掌心里把手抽了出来,往旁边坐了坐,俨然是不高兴了。
楚驭扯了一下他的链子,那边将脸一偏,彻底不要理人了。楚驭干坐了一会儿,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拉着他的凳子,将人揽过来:“这个不能碰,你要是喜欢,我叫人给你打造个一模一样的,十个百个都可以,行不行?”借着酒劲将他抱到腿上,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了?”等了一会,又试探着哄道:“等你好羽×兮×读×嘉。了以后就给你看,好不好?”看着他鼓鼓的侧脸,醉意上涌,情绪变得不受控制,最后几个字轻的几不可闻,好似从心里发出来的一样:“听话,别跟我生气了,也别不理我了。”
元景仰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把玩起他腰间的令牌。楚驭想起那晚的情状,又倒了一杯酒,送到他唇边:“再喝点?”元景这会儿好像又糊涂了,双手捧过来,喝了一大口。这一口大约是喝的难受了,见楚驭还要来逗自己,立刻从他身上跳了下去。楚驭追着他到了内殿,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知怎么就滚到了窗边的小榻上。
楚驭陪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见他如今懵懵懂懂,恰如年少之时,一言一行,全都是在逗小孩子。元景酒醉后性情较平时活泼,本来还不想理他,被他逮着哄了许久,也有点绷不住。小柳倚在门外,竟然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笑声,心里大为惊讶。好容易捱到早上,进去一看,见两人居然叠躺在那张小榻上。楚驭身材高大魁梧,睡在这在窄窄的小榻上俨然十分勉强。不过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可见心情十分愉悦。元景双手搂着他脖子,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此刻两人从睡梦中醒来,均有些不满。楚驭一眼扫过来,小柳便觉得后背凉透,恨不能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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