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目光一寒,望向他时,已带了些切齿之意:“论功行赏?谁来封赏我?你么?到时我是不是还要下跪谢恩?”
楚驭颈下青筋轻轻一跳,片刻后才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元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恢复到初见之时漠然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意思,我从来就猜不透,只是如今我已是渠犁人,吾王不愿我与你们有太多牵连,你们大燕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恕不奉陪。”欲起身之际,楚驭握着他的手猛然收紧,魁壮的身躯也倾覆下来:“可你是大燕的皇帝!”
元景抑制不住般狂笑了几声,重复道:“大燕皇帝?”他提起裤脚,露出那副绑了他数月之久,时至今日还束着他,使得别人看他如看奴隶一般的脚环:“哪朝哪代有我这样的皇帝?”
楚驭胸口一阵刺痛,蹲跪在元景脚边,为他将衣服放下。元景眼角发红,兀自咬紧嘴唇,重重地推了他一把,朝外面走去。楚驭在他身后缓缓道:“扶桑关是先帝当年做皇子时,为大燕夺下的第一座城池。”元景步伐一顿,止步回头。楚驭将任命状放在桌前:“你从前说过,想去看看先帝年轻时走过的地方。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便是,你若不肯,我这就派人送你回渠犁。”
路过他身边时,元景偏过脸,不肯看他。楚驭捡起大氅披到他身上:“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第142章 蛊毒
次日一早, 五千玄甲勇士聚于校场,大纛随风猎猎舞动。元景一身使臣服已换做银鳞铠甲, 点将台两侧燃起巨大的火炬,红光之下, 他脸上的修罗面具愈显威武狰狞。千羽军列阵于前方, 当先一人臂上擎着一只威武的雄鹰, 屈膝一跪, 率众道:“誓守疆土,生死追随!”
众将士齐声高喊,呼声响彻天宇。三声鼓落之后,千羽军队长扬起手臂, 雄鹰昂首长唳,展开翅膀, 飞到元景肩头。
其时天光渐起,元景身上银光森冷,跃于雪色之上。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眸轻轻一动, 从远方收了回来,望着台下诸人道:“出发。”
方青目送着这支队伍离开, 才折返回中军大帐。楚驭愁眉紧缩,正对着地图出神,耳边听见脚步声, 只道:“人走了?”方青“嗯”了一声,闷声不响地站到一旁。楚驭不经意一瞥,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口问道:“怎么了?他走的不高兴?”
方青欲言又止道:“没有。王爷,您为什么要让陛下带兵,五千人虽不多,可他一旦得势,必定要回来报仇,而且一旦此事为京中那些人知道,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楚驭目光落向那个边关小镇上,嘴角轻轻一动,淡然道:“我知道。”
元景率军行进一日,千羽军人人知晓他的身份,尽忠职守,时刻守在他身侧,他不开口,无人敢说话。夜色渐晚,众人便寻了个山丘扎营休息。行军途中食宿从简,元景栖身在一个矮小的帐篷中,此地临近风口,寒风彻骨,他一时睡不着,便坐在火盆边发呆。只听门外轻轻一响,本还在假寐的雄鹰低啼一声,似在提醒有人来了,元景敛定心神,道:“进来。”
来者是千羽军小队长,名唤天魁。他手里拿着个小酒壶,送到元景面前:“属下来给您送酒,天冷,你喝些暖暖身子。”元景接过来,但觉触手温暖,俨然已经热过了,他喝了一口,问道:“你们带了多少酒来?”
天魁答道:“回陛下,还有几十坛。”
元景一颔首:“拿出来分给将士们吧。”
天魁面带犹豫:“陛下,将军有令,军中不许饮酒,况且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
元景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既然以我为主将,便听我的就是。传我的军令,除了当值的兄弟,其他人一人一碗,喝了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天魁应声便去,寂静雪夜中,搬酒开坛、低语欢饮声分外清晰。元景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但见火光一盛,天魁去而复返:“回陛下,酒已分下去了。”元景见他肩头落满雪花,持刀的手更是冻的通红,摸了个碗出来,给他倒了碗酒:“这碗给你,你也去歇着吧。”
天魁以军礼半跪在他面前,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起身时见元景还对着火堆发呆,好心劝道:“陛下,明日五更便要起行,您还是早些睡吧,若是嫌冷,属下再去拿一床貂衾过来。”
元景又喝了一口酒,才轻轻地开了口:“这里有野兽么?”天魁一时不解,元景很有耐心地问:“不是说天冷以后,常有野兽入城伤人,小孩子要是没看好,就会被叼走么?”
他这一整日都是不苟言笑的做派,此时才流露出一点少年气。天魁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野兽都在山上,若不是遇到灾年,短了吃喝,这种天气,它们也不会轻易出没的,您只管安心睡觉便是。”
元景“哦”了一声,嘴角不自觉撇了下来。
次日一早,众人便朝着扶桑关方向进军,天魁得了恩典,跟在元景身侧,路上与他说起扶桑关旧事。此关隘临近西域众国,地接东西,一向是诸国眼中的肥肉。从前饱尝战火,直到三十三年前,先帝跟神武将军率兵与乌孙王在此交战,杀敌十二万之众,乌孙国本是西域第一大国,此战后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大燕争雄。至此扶桑关尽归元氏所有,成了大燕边境的商贸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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