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驭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与他对视片刻,语气透着浓浓的失落之意:“为了他么?”
元景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他身前离开。才一转身,就听楚驭开口道:“再帮我做一件事吧。”他扯了扯干裂的嘴唇,低低道:“杀了我。”
这三个字落入耳中,元景只觉得脑海一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楚驭冷静道:“神武军驻守边陲多年,威慑四境,我若身死阵前,神武军必有一乱,四方小国也不会如之前安定。到时西魏便可趁势取利,夺取大燕疆土。这等不世之功摆在前面,冉洪岂会轻纵我?如今跟我二弟和谈,多半也是拿乔作势,我二弟还了人,他也不会信守承诺。你杀了我之后,将我的面皮剥下来,那他这些苦心便无用处了。”
元景气得嘴唇发抖:“你要我帮你做的就是这个?”
楚驭见他气的满脸通红,拳头都攥起来了,虽不知他在恼什么,却也习惯性哄他:“你别生气……”
元景猛然拔出匕首,抵到他胸口:“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楚驭迎上他泛着泪光的眼睛,胸中一阵酸楚,狠下心来不去看他,方才道:“嗯,你不敢。”
话音落地,抵在他胸口的匕首又进了一分,可还未等他感觉到疼,眼前人影一晃,元景已然收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喊了一声,那边立刻捂住了耳朵,连门都没关就消失了。楚驭不禁笑了笑,嘴角才一动,目光又黯淡下来。
门外飘起了雪粒子,元景闷头跑了许久,胸中的郁郁之感始终挥之不去。直到看见远处提灯巡逻的士兵,才如梦惊醒。回想刚才的事,他一阵懊恼,一时心头发狠,暗想:要真杀了他倒还省事了。心思千回百转,到底还是无法回头补上那一刀。
帐内漆黑无灯,他一进门,便看见桌边坐着个人,他心里一惊,险些叫出声。就听那人冷冷地开了口:“你去哪了?”
声音熟悉至极,正是秦雁锋。元景心跳一停,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说辞,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说,秦雁锋自顾点亮了灯烛,火光之下,他的神色极为冰冷,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不至这般阴沉可怖。元景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半个字。
秦雁锋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冷冷道:“你偷走我的令牌,是去找楚驭了?”
元景被他一语道破,惊恐到了极致,却也冷静下来。他走到秦雁锋面前,屈膝半跪,将那枚令牌呈到他面前。秦雁锋抬手将令牌击飞,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元景手腕被他打的一偏,不由闷哼了一声,压抑着痛楚道:“我自知罪无可恕,请将军法办。”
秦雁锋在桌上一拍,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我舍不得动你?”
元景摇了摇头,拿出他送给自己的匕首,高高举过头顶:“将军救了我,我心中感激,您要取我性命,我绝无怨言。”见秦雁锋久无动作,自己拔出匕首,刺向胸前。他动作极快,然而秦雁锋似乎早有防备,刀刃尚未至胸口,已劈手夺了过来。匕首落地之时,元景被他提着手腕拽了起来,秦雁锋捏着他的下巴,逼他迎视自己:“你威胁老子是吧?”
元景被他捏的颌骨生疼,忍痛道:“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将军给的,惹得您不快,我除了一死谢罪,不知还能做什么?”
秦雁锋与他泪光泛起的眼眸对视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拉过凳子,让他坐下,开口时,语气颇有些沉闷:“今日我见你看他的眼神,只有三分恨意,倒有七分不忍,便觉得有些不对。从前你对我说你恨他,其实都是在诳我的吧?”
元景决绝道:“不是,我与他仇深似海,此生此世也难忘却,今夜我去见他,只是有些私事未了,如今该说的都已说完,他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理会。”
秦雁锋盯着他的眼睛:“可我见他待你一片深情,却也不像是你说的那么坏,看你的眼神,更不像你所说,只是主仆那么简单,你们从前……”
还在斟酌言辞,元景已开了口:“将军想问什么?”目光垂下,语气却十分坦然:“我们从前的确在一起过。”
秦雁锋一时哑然,燕魏两国民风开放,这男子相恋之事也非异闻,只是亲耳听他承认,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不快,这感觉经不起细想,越是咂摸,胸中就越像起了一团火一般。他按捺着道:“你以前很喜欢他?”
元景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他陪了我很多年。”
秦雁锋似有些不理解,反问道:“就因为这个?”
元景“嗯”了一声:“在我还小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只有他一直陪着我,而且,他也曾对我很好很好过。”
秦雁锋不知他儿时是如何度过的,想来必是十分辛苦,或许那些人都如他口中的“大哥”一般,忽然便消失了,难得有一个人长久呆在他身边,心有依恋也是常理。他生出几分怜惜,语气稍缓:“后来呢?”
这段回忆似乎消磨了他许多精力,元景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疲倦:“后来我长大了,知道情人之间,光有陪伴是不够的,别的他给不了。我想要离开,他便露出了真面目,把我囚禁了起来,若非我命大,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秦雁锋没有说话,目光落处,是元景垂在肩头的一缕乌黑长发。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你现在还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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