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默了一瞬,楚家那小子便叩道:“臣谢过太子体恤。”一声叩响,换他来逼燕帝。
燕帝心想,真是个狼崽子,逮着机会就要反击。不过这小子进京这么久,跪也跪过,拜也拜过,这么低头还是第一回 。
燕帝由着他跪,叫人换了新茶来,慢慢品咂,顺够先前被他一句一句抵回来的恶气,才起身道:“随你。”
他自出行帐散步,余光瞧见,帐门还没落下,楚家那小子就把他小儿子抱住了。他心想,当着朕的面都敢,不成,还得敲打敲打。
当晚又把太子叫去对弈,楚家那小子隔着一扇门在外头候着,不知是小儿子有了主心骨,还是真长进了,棋艺比先前高明许多。
燕帝问:“这么高兴?”
小的又开始装傻:“嗯?什么高兴?”
燕帝摇摇头,到底还是担不住事。他一子定乾坤,放太子回宫休息。
太子兴高采烈地回了侧殿,却见先前得了好的红衣少年被人做主发配了出去。太子自然不乐意,但被人家放低了姿态放软了语调,一句接一句地哄,夜星萤火高天流云,什么难弄给弄什么的惯了一夜,姑且将那人放下了。
燕帝想,倒也不是全不像自己,不过欠了些历练。他定定地看着大燕舆图。
此时,距他派太子前往北疆只差两月。
【全文完】
第167章 番外四《入我相思门》
风雪正紧。燕帝半倚在软枕边, 懒懒地翻看一本闲册。这闲册前日才从北疆送来,江南浩渺烟波、云溪花月自是醉人,只是由北地画师绘出,莫名沾了点金戈气, 叫人无法等闲视之。
燕帝的目光停留在一座被江水环绕的野山之上, 似想起了什么, 视线久久不曾移开。
大雪未停,窗外却已不闻风声。
密道中涌动的杀气, 将漫天寒雪带来的冷意压了下去。缠斗声, 饮血杀声,铁矢破空之声纠缠在一处。
燕帝恍若未闻, 抬手又翻过一页。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密道豁然洞开,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玄衣上冰雪还未完全化开,方才密如罗网的杀机过后,他连气息都未变化半分。
燕帝抬手将袖中机枢对准来人的方向,轻轻一按。
楚岏步伐未停,却不见他如何动作,抬手之间, 已将短箭反挡回去, 箭飞如雨, 掀起一阵令人瑟然的寒风,齐齐落在燕帝身旁的小案上。
摆在那里娇艳欲滴的牡丹似不堪疾风,颤颤地落下一片来。燕帝抬指拈起,随手夹进闲集之中。
他夜里喝了酒,颊边还带着一抹绯红的熏意,长密的睫羽一动, 明珠之中的星光似被他牵入眼中,他微一抬眸,满目皆是春色。
空气中杀气一滞,窗外的寒风骤雪也似被这一眼化为春水。夜,终是静了下来。
燕帝仍是那副懒散的姿态,似笑非笑道:“将军武艺精进了,这回来的比上次快了点。”
楚岏玄衣带雪,眉目间也似染着深深的寒意:“机关,杀手,毒烟,暗器,回回如此,你就不怕我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燕帝坐起来,紫色锦袍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衬得他肤如雪色,他促狭一笑:“这点阵仗都应付不来,你怕是老的不中用了,死就死了吧。”
楚岏眼里冷意愈冷,嗤道:“我死了,好便宜你在外头拈花惹草?”大步走到塌边,抬手便要将人抱起来。
燕帝用那具机弩匣子一挡,似有不悦:“急什么,东西带来了吗?
楚岏气息沉沉,俨然是个要发火的意思。燕帝视若无睹,半步不肯退让,一番僵持之后,楚岏错开视线,不耐烦地将怀中那柄短刀丢给他。
燕帝抚摸着刀上的花纹和宝石,轻轻叹了叹,又道:“那逆臣杀了么?”
楚岏冷淡道:“一族二百余人,皆已伏死。”回眸扫见他的神情,忍不住道:“待一个侍卫你倒是长情,死了快十年了,还心心念念记着为他报仇。”
燕帝道:“既做了我的人,我自然要为他做主。况且沈效也不是普通侍卫,他待我……”燕帝一笑止住。
楚岏背对着他坐在塌边,闭着眼睛不发一语。
燕帝带着一丝笑意:“又吃醋了?”
楚岏冷着脸不动,不防一只手搂到他肩上。只听燕帝道:“外面都说将军英雄盖世,难不成只有这点肚量,连死人的醋也要吃?”
楚岏尤是那副淡漠的模样:“你有那份闲心挂念死人,却不知分半点到面前人身上。”
燕帝道:“如何不知?拦着将军的阵法,桩桩件件可都是我亲手布置的。将军既经过这一遭,便也该知道朕挂念你。况且我如今就在将军身边,将军又何必计较那些旧事。”见他不为所动,一笑撤了手,侧身躺回榻上:“先前将军着人送来的护身符,朕一直带着,昼夜不离身,将军想不想看看,朕把它藏在哪了?”
暖账内寂然无声,燕帝抬手一抛,带着幽幽香气的衣带悄然落在楚岏怀中。
窗上烛光轻轻摇曳,燕帝声音带了一丝魅惑般的哑意:“将军,天快要亮了,你打算在这坐一整夜么?”
这暗哑的声音像是启开什么的法宝,楚岏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压了过去。
云雨一夜未停。
伺候的宫人前来叩门时,他们还未分开,燕帝推了楚岏一把,又恢复到昨晚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起来吧,我儿子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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