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会清醒。”引领陈羽千往vip病房去的正是这位护士。她告知陈羽千,这家连锁医院是瀚海集团旗下的高端品牌,于舟愿意来这儿体检,肯定不是奔着要跟谢秋忆吵架来的。他们母子俩之间肯定存在误会,至于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于舟醒来以后还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肯定又是一阵镇定。
“但他现在不适合用任何药物。”护士欲言又止,陈羽千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护士叹了口气,“你进去就知道了。”
陈羽千一个人进去。近五十平的病房更像一套温馨的公寓,穿过客厅,陈羽千看到躺在大床房上熟睡的于舟。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初夏的骄阳,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床头一盏暖黄的小灯,柔和得在于舟侧躺的睡颜打上朦胧的阴影。他的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好像在睡梦里也正生气,可就算正生气,那张脸无疑是好看的,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停在半空中僵了几秒,再轻飘飘地,落到他的头发上。
陈羽千把手缩回后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后颈。他的腺体处有信息素遮蔽贴,所以房间里浓烈到有酒味的茶香只可能是于舟的信息素,那点对寻常人来说无伤大雅的辐射量对于舟还是造成了影响,陈羽千将心比心,把自己放在谢秋忆的位置,多少能猜到两人为何而争吵。
偏头痛是镇定剂的副作用,于舟尚未睁开眼,就挣扎着去扯双手手背,就怕上面有留置针头,他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抓住,他慌忙睁开眼,浑身肌肉紧绷,戒备感十足,他万万没想到陪在自己身边的是陈羽千,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你妈妈让我过来的。陈羽千舔了舔嘴唇,暂时不打算实话实说。他在于舟舒缓地大喘气后坐回床边的软椅,再把电脑重新放在腿上。那是于舟的笔记本电脑,他来这个医院前也没想到自己的信息素会突然紊乱,所以携带着书包,准备体验完就回学校。他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没有谢秋忆的阻挠,他绝对不会接受留院观察的方案,而是用频繁更换遮蔽贴的方式把所有人都糊弄过去,包括陈羽千,陈羽千却出乎意料地就在他眼前,敲打着他的电脑。
于舟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密码”的蠢问题,陈羽千只要把自己的生日、两人生日的各种组合一个个试过去,总能在机会用完前输入正确答案。
于舟问的是:“你在用我的电脑做什么?”
“你可以查手机,我为什么不能查电脑?”陈羽千头也不抬,很轻地笑了一下。镇定剂的副作用折磨着于舟,让他暂时无法像往常一样咄咄逼人,从神态到声音都透露着竭力想要掩藏又欲盖弥彰的虚弱。除了这一刻,陈羽千或许再也找不到下一次机会逗弄于舟。于舟果然入套了,呼吸声加重,气呼呼地质问陈羽千:“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陈羽千赶紧把电脑屏幕一百八十度翻转,给于舟看自己正在制作的PPT。就在于舟还在昏迷的时候,辅导员给他发来祝贺的信息,并提醒他各学院的特奖候选人报名即将截止,于舟若是再不提交申请,就要错过了。
是的,趁着于舟还未睡醒,陈羽千不仅使用了他的电脑,还擅自翻看他的手机。陈羽千把他和辅导员的聊天记录往前翻,才发现这不是辅导员第一次提到报名,但都被于舟推脱掉了,陈羽千于是发了个“OK”过去,再打开于舟的电脑看到桌面上现成的企划表和各类资料,愈发自作主张地帮他坐起了答辩PPT。
“到底是我受了辐射影响还是你?”于舟从病床上坐起,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要陈羽千好好想想,“每个学院只是出一个候选人,只要我不去参加,管理学院今年的名额肯定是你的。你的履历再放到全校范围内做横向对比,那两万块钱也是板上钉钉要被你收入囊中的。”
“所以我上个星期就把自己的PPT做好了,”陈羽千继续给于舟的PPT排版,“就差你——”
“你有病啊!”于舟一个倾身,“啪!”得一声将电脑屏幕摁往键盘,差点夹到陈羽千的手。他挺心疼的,但还是没好气儿,问陈羽千,“我差这两万块钱吗?”
陈羽千至始至终都比他冷静:“我也不差这两万块钱。”
于舟哑口,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陈羽千继续晓之以理。他肯定会去参加学院里的答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更多的人看到,体育特长生并不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游泳运动员也可以兼顾学习。这才是特等奖学金振奋人心的意义,消除各学院之间的偏见和刻板印象,于舟也应该参与,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在做的项目,聚变商业化的运行绝不是骗局。
“那你还真是来看我笑话的。”于舟扯扯嘴角,“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如果前景真的乐观,我四年前不可能从少年班退学。”
“所以你和学校达成合作后,引进的装置全都是经典模型以外的,比如那台磁镜。”陈羽千停顿了一下,柔声道,“你记不记得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们还不熟,你坐在我的小乌龟后面,我当时就说,嗯,你是要改变世界的人。”
陈羽千把电脑放在床头,握住于舟的手,放在唇边亲亲一吻,他依旧相信:“你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
病房陷入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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