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冯经纬怒急攻心,郁结于胸终于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瞬间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国相大人!!”
一直跟在身后的护卫见状连忙搀扶住冯经纬,见杨晏清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连忙将自家主子扶上马用最快速度策马离开,背影是说不出的仓惶。
在马蹄声远去后不久,背对着萧允的杨晏清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从袖中取出手帕将嘴角的鲜血擦拭进手帕内里,面色淡淡地将手帕悄然收回袖中。
闭上眼调息片刻,杨晏清转过身后便又是那霁月光风,皎皎如月的文臣帝师。只不过他身后呆坐在马上看似一脸肃穆认真,实则震惊呆滞的萧允,就没有那么快能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反应过来了。
方才杨晏清让萧允遮挡脸颊不过以防万一,他能通过画像知晓周国国相的容貌,周国也未必没有手段得到大庆天子画像。若是方才让冯经纬知道萧允在此,恐怕便是要鱼死网破拼上一拼的。
毕竟一个国相换一个少年帝王与当朝帝师,这笔买卖实在是大赚!
冯经纬是惜命,但坐到如今这个地位,他与杨晏清是同一类人各为其主罢了,若能以最小的舍弃换来更大的利益,又何尝不能为之?
杨晏清走到马边抬手轻拍了拍萧允的腿。
萧允没动。
过了良久,少年才动作迟缓的低头,问自家先生:“那个人是……周国宰相?”
“是。”
“他设计蛮夷进攻我朝边境?”
“是。”
“先生……将他骂吐血了?”萧允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飘忽,“骂死了吗?”
“倒还不至于到将人活活骂死的地步。”杨晏清好笑道,不过说着又摇头一副看不上眼的叹息,“只是这冯国相心胸着实狭小了些,这样便受不住了,以后这件事恐怕在他那是过不去了。”
“过不去?”萧允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些。
杨晏清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宁静,语气轻柔:“以后他若是还想打我大庆的主意,一次计划便要反复推演数以百次,去揣测如果是我,会如何行事,还会筹谋想要最大程度避免更多巧合带来的不利因素,可惜了……”
想得越多,做的越多,疏漏便会越多,败得也将越快。
“可是这次,不就是真的是个巧合吗?”萧允见杨晏清在马下仰视自己,视线扫过不远处躺着的两具尸体和一片凌乱践踏血迹的马蹄印,忽然一个激灵从马上爬下来,乖巧站在杨晏清身前。
他将脑袋上罩着的大氅拉到手里,垫着脚就要往杨晏清身上披,“夜间风寒,学生给先生披上!”
杨晏清强忍着没有被此时的萧允逗笑出声,好面子的小少年之后想起来指不定会多懊恼自己的行为。
“正因为是巧合,他才会对自己,对周国的未来产生质疑。”而这才是杨晏清今日刺入冯经纬心底最深也是最要命的刺。
他将萧允引到山坡旁,直面下方的青州主城,那里的兵戈相见,尸体堆叠才是真正的残酷。萧允乃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如此濒临战局已经是杨晏清所能允许的最大限度,也是这位从未经历过沙场残酷的少年所能承受的极限。
即使有着曾经内廷之乱的祸事,有了之前杨晏清抽刀见血的铺垫,萧允仍旧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萧允的眼神有些回避地瑟缩了一瞬,杨晏清却动作坚定地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对眼前的苍凉悲壮的场景,直到萧允有些颤抖的背部随着冲锋号角的此起彼伏逐渐变得挺拔而坚定。
杨晏清的眼中闪过欣慰,见了血,有了野心,知道收敛,懂得畏惧天道性命,这才是一个少年帝王真正长成的开始。
杨晏清一撩衣摆,半跪在萧允的身前,抬眸正色直视呆愣住的少年皇子,语气坚定中蕴含着万千笃定的力量:“陛下,青州是大庆的要塞,靖北王更是青州的脊梁。青州与靖北王一脉相辅相成,互相酝酿出属于战场的传奇,但京城亦是大庆的皇城根基,而您,是大庆的帝王,您的战场,在这个天下!
您要永远记得今日种种皆为天命所归,您的功绩与大庆的国运,都将如今日一般,得天道庇佑,贤良忠勇相护,顺遂昌盛。”
杨晏清的眸色深邃,表情肃穆,一字一句不在说服,倒更像是将这番话烙印在少年帝王的心底。
萧允攥着狐裘大氅的手一紧,仿佛被杨晏清那笃定的语气所感染。在原本浓重的夜色里,在不远处的狼烟燃烧的硝烟气与青州城墙火把通明的厮杀声中,少年凝视着教导自己长大的先生,收拢瑟缩的帝王气势陡然被引出。
这位尚且不过十岁之龄的帝王展臂将大氅朝外抖开罩在此时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大庆帝师肩头,退后一步,以天子之尊拱手对杨晏清躬身到腰,郑而重之:“朕,多谢先生大义。”
也绝不会有负先生教导所托!
天子尊贵,继任登基后只跪祭天地,即便是对着宗庙先帝皇,也不过执香拱手躬身半礼,这一礼,杨晏清受得,却也只是半跪受了。
“今日过后,陛下要好好看看靖北王,看看如今的青州。您没有必要懂得武将能臣,您只需要接纳他们,然后用温水慢慢磨平他们因不满滋生的野望与尖锐。取其长处,补己短处,制衡将臣,方为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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