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晚的目光扫过杜之年的侧脸,最后落在自己裹着绷带的右手上。
“都可以。”他说着,慢慢把右手缩回了被子里。
杜之年歇了几分钟,下楼买了两份砂锅粥回来。
他往自己那份加了三勺辣椒,给沈归晚的那份放了姜丝,清淡的鱼肉粥里没有一丝油花。
之前和沈归晚一起吃饭,杜之年就发现他的口味清淡得像味觉失灵似的,所以今天这份砂锅粥连盐都少放了一半。
沈归晚伤在右手,左手勉强能用勺子吃东西,可刚退烧的身体使不上力气,手抬起时有些发抖。
杜之年本来要喂沈归晚,但被烫了两次之后,他再把勺子递过来,沈归晚就不肯吃了。
“抱歉。”杜之年放下勺子,把粥推了过去,“你自己来吧。”
沈归晚用勺子拨着碗里的粥,他的舌头被烫了两次,加上刚退烧没什么胃口,一份砂锅粥吃了不到一半就放下了勺子。
杜之年也不勉强他,收走了剩下的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胶囊,又把半温的水递给他。
沈归晚喝了一口,仰头准备吞胶囊,杜之年见情况不对,一把扣住他的脑袋,“低头咽下去。”
沈归晚茫然地看了一眼杜之年,乖乖低下了头。
他本以为胶囊又会卡在喉咙里,但以前总是黏在喉咙里的胶囊这一次非常顺畅地咽了下去。
沈归晚吃完了药,把杯子递给杜之年,杜之年摸了摸他嘴唇上细小的血点,又说:“嘴唇裂了,再喝一点。”
他不想喝,可杜之年一直盯着,一副他不喝就不会放过他的架势。
沈归晚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着,每喝一口就看一眼杜之年,如果杜之年没有要拿走杯子的意思,他就低头再喝一口。
来来回回好几趟,直到沈归晚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完了,杜之年才拿走了空杯。
他拿着杯子,摩挲着磨砂质地的杯身沉思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能告诉我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沈归晚的手在杜之年话音落下的瞬间轻轻颤了颤。
他左手握成拳,指甲顶着掌心的肉,小声说:“是那天酒吧的事情。”
这个回答不出杜之年意料,他甚至觉得如果沈禄没有这么做,这件事情反而不对劲。
可沈归晚被打成这样,更加印证了他那天离开前说的话:如果沈归晚不回去,现在惹上麻烦的会是他们两个人。
杜之年吐出一口浊气,又气又笑地看着身上打了纱布的沈归晚,“沈归晚,你真的是沈禄亲生的吗?”
“我希望不是。”沈归晚抬起头看向他,窗外透过纱帘照进来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水光。
沈归晚的手在抖,杜之年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坐到他身边扣着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你还要回去吗?”杜之年抚摸着沈归晚的头。
他现在太虚弱,伤口反复撕裂开,即使重新缝合过了,也要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果再回到沈禄跟前,杜之年担心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要赶我走吗?”沈归晚靠在杜之年肩上,声音微微发颤。
他问得小心,生怕杜之年会赶他走似的,听得杜之年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杜之年在沈归晚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这几天伤口不能碰水,在家里好好养着,要是不舒服一会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去医院,我不难受。”沈归晚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能不能陪我睡一会?”
杜之年正担心沈归晚的身体,听见他这么说,无奈地笑了笑:“你都睡两天了,怎么还要睡?”
沈归晚却抬起头,凑到杜之年面前,看着他眼下的青黑问:“杜之年,你不累吗?”
杜之年怔了怔,苦笑道:“累了。”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潮气躺在了沈归晚身旁。
沈归晚看到他躺下,习惯性地准备靠到他怀里,但才动了一下就被杜之年按住了腰。
“别翻身,会压到伤口。”杜之年低声说到。
杜之年不让动,沈归晚也就乖乖照做。
他背对着杜之年躺下,很快就听到杜之年均匀绵长的呼吸。
杜之年睡了,沈归晚躺了一会又坐了起来。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裹在右手掌心上的纱布出神。
掌心的纱布才换过不久,表面洁白干爽,隐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沈归晚掀开纱布的一侧,掌心里纵横交错的黑色细线和狰狞的伤口映在了他的瞳孔上。
他描摹着细线的走向,在指尖触到正中央那处最深的伤痕时,手指突然用力地按了下去。
沈归晚重重地掐着掌心,伤口传来一阵细密尖锐的刺痛,身体下意识的保护机制迫使他松开了手。
他抬起左手,拇指的指腹上印着细线凹凸不平的痕迹,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这是他抓着烟灰缸碎片威胁沈禄时,玻璃尖锐棱角划破皮肉留下的痕迹,和背上那道伤口不一样,是他自己故意弄的。
杜之年问他是不是沈禄的亲生儿子,沈归晚在母亲的遗物里看到过亲子鉴定,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沈禄的儿子。
可他又希望自己不是,如果不是,他和母亲承受的痛苦和折磨才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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