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只说将涉案官员押送入京,一一审问,再行定罪,圣旨及法律明文都从未规定过「严刑逼供」这一条,怎么能算包庇?”
“你容我想想。”徐阑收回了目光,已然再次手握门下省官印,回过神应付起桌上堆积的公务。
没有明里拒绝,也没有直言禀告圣上,那就是有回转的余地,或者说是有答应的可能。
此事已经算是成了一半了。
“多谢汝卿兄。”薛继起身道了谢,诚心实意朝人欠身颔首,随后转身走离开了。
不知何时,徐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薛继远去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眉头。
他从一摞信疏纸张下抽出信纸,提起一旁轻轻悬着的笔,在纸上落下寥寥几字。
只是,还没进入正题就顿住了。
徐阑犹豫了许久,心里翻来覆去思索一番,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将信纸揉成一团,转手投入一旁的火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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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薛继自己都没想到,徐阑当真会在此事上帮他一把,着实出乎意料。
长宁七年开春之际,那些个获罪的官员或流放或处决,再看刑部大牢中,空阔的牢房中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陈大人请——”
只听见一声铜门被推开的刺耳声响,幽暗的牢狱中出现了一束火光。
一个狱卒手里提着灯走在前边,他身后跟着的人一身官服,看他一眼就能辨认出身份,这是刑部尚书陈绍。
陈绍缓步走在牢狱之间的走道上,目光扫过栏杆里边一个个或消瘦颓靡或瘦骨嶙峋的身影。突然,目光落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他停住了脚步。
只见这间牢房中的人一头白发凌乱披散着,面色憔悴衰老,身上却是整洁干净,看似硬朗。
一看就跟其他人不大相同。
“他怎么回事?”陈绍皱着眉头问道。
一旁狱卒顿时心中一紧,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交代。
陈绍看了看里边的人,又看了看跟前显然惊慌失措的下属,顿时明白了什么,怒斥道:“混账东西!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如此行事?生怕这里边关押的少了一个你是不是!”
那人急忙摇头辩解,直呼冤枉:“冤枉啊大人!这、这是徐大人说,说许通判年迈,莫折腾他,就当积德行善……还吩咐了不必上报。”
陈绍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徐大人,徐阑?他都晋升去中书省了,怎么还会插手刑部的琐事?徐阑特意吩咐,还不必上报,那岂不是圣上的意思?
可……陈绍打量了一番里边这位许通判,心里仍有疑惑。
这人什么身份?陛下若是要保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放了不就得了?
一时半会儿是琢磨不出什么东西了,陈绍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出口处走去,嘴上还不忘厉声吩咐:“都仔细点儿,少在这时候招惹是非。”
待走出了刑部大牢,外边明亮的光一时有些扎眼,陈绍稍稍掩了掩眉目,过了一会儿,渐渐缓过劲来,这才喊来下属官员,沉声道:“查一下许城押来那个许通判。”
——
长宁七年深秋;
在秦胥铁腕治下,各地官员尽数被清扫了一番,或流放或处决,处置最轻的也都革去官职逐回了家中。纵观大周官场,经此一事还能屹立不倒的官员,已然所剩无几。
薛继处理了堆积成山的一摞又一摞政务,整宿整宿待在尚书省过夜,忙得焦头烂额,有时甚至看不清处置名单上都有些什么人。
天色又暗了下来,王衢送来了晚膳放在一旁,转身给薛继点上了烛灯,正要欠身退下,只听见薛继惊呼了一声。
“主子,这是怎么了?”王衢稍稍抬起目光,试探着问道。
薛继紧紧攥着手里的这一份名单,这是刚处置完的江陵官员,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吴衍。
对于吴衍,薛继与他算不上多相熟,可也是有过几面之交,此人是圆滑世故精于官场之道,算不上有意贪污腐败,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竟然,竟然也在名单之中。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了。
“此吴衍,是彼吴衍吧?”薛继话音之中有些迷茫,指着上边白纸黑字,伸手推到前边,示意王衢过来看。
王衢接过之后仔细看过,心里亦是大为惊诧,吴衍在江陵名望不小,这么多年了,历经两朝,竟然倒了……
“真是他……”
薛继撑着额头垂下了目光,指节一下一下按揉着脑袋两旁,暗道这又是一桩麻烦事儿,吴怀安还在他身边呢。
提起吴怀安,薛继又想起一事来。
吴怀安初入京城时有许城传信之事立下大功,当今陛下登基不久就对他寄予厚望,栽培之意显而易见,他年纪轻轻在御前露了脸,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只是吴衍既已获罪,必定要被革职抄家,难保吴怀安不会选择回江陵尽孝……若是他回了江陵,那他之前种种功绩,岂不全然白费了?
当年答应了吴衍照拂他这少爷,如今总不能弃之不顾。
薛继脑海之中思绪万千,实在焦虑发愁,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半晌,他揉了揉额角,沉声吩咐了一句:“你去喊吴怀安来一趟。”
第117章 再三推辞
王衢来请吴怀安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从江陵加急送来的消息,正是焦急万分不知所措,挥着一杆长枪发泄心底的焦虑,谁喊他他都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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