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一愣,点点头说:“依规矩确实该如此,头回去御前或在外办差回来都要在当值日提前两刻去面圣请安。但陛下对天子近卫一向宽纵,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条规矩平日里没有被严格恪守,当值的时辰去也不是不行。”
谢初见他垂着眸像是在思忖些什么,便问道:“怎么,陛下今日就此事罚过你?”
楚珩想起那算不上惩罚的三下,摩挲了一下掌心,摇摇头道:“不曾,只是提过一句。”
谢初微微笑了笑:“你今日在御前,并没有真的跪一上午吧?”
“嗯,只是跪了一小会儿。”楚珩点点头道,“陛下要我御前侍墨。”
“侍墨……”谢初回忆起昨日影首凌启似是而非的话,伸手拍了拍楚珩的肩,语重心长道:“陛下是在提点你。”
“你触怒陛下也好,被记了二十杖也罢,但你未经考核遴选,被陛下亲自调到御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在外人看来是毋庸置疑的帝王恩宠——”
谢初顿了一顿,“你今日晚了时辰,虽是小事,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小事也能成大事。楚珩啊,御前惹眼,人心难测,有些事你心里要有数。”
第9章 最凶
下午未时两刻,楚珩从近卫营出来,要继续去敬诚殿“侍墨”。
出门时才注意到,继自己在武英殿大门上任的小章已经美滋滋地坐在值房里了。
小章一眼看见楚珩出来,连忙招手叫住他,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抓了一把果脯放在楚珩手里,神色怜悯语气同情:“吃点吧,吃一顿少一顿,说不定以后就吃不上了。”
楚珩:“……”
小章不等他开口,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说了,我们都懂。”然后叹了口气,转头去躺椅上歪着了。
楚珩手里拿着武英殿大门特供的果脯,看了一眼值房窗子底下打盹晒太阳的小章,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点羡慕。
今日十六,本是轮到楚珩休沐,但他今天上午才刚陛下被调到御前任职,头回面圣又晚了时辰,这会儿实在不敢自作主张不去了——他怕他下午休沐了,明日陛下若是问起来,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以后每个月的今天他就都别再想出宫了。
为长远计,楚珩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过去当值,顺便祈祷一下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依旧不在御前。
楚珩拈起一块青梅脯咬在嘴里,放缓步伐,朝靖章宫的方向走去。
彼时敬诚殿内,凌启正在与皇帝密禀事宜,书房里外间都未留人。
“陛下,靖州边境传来消息,三个月前,虞疆十六部发生异动,老教王病重,虞疆圣子赫兰拓暂摄十六部宗政。这位虞疆圣子有个绰号,叫‘噶乐主’,意为‘疯子’,为人激进。赫兰拓继任虞疆教王后,西北丝路道恐会受阻。”
皇帝目光微动,屈指轻轻叩了两下身前御案,半晌后淡声说:“先前苏朗传信说下月中旬回帝都,颖国公苏阙那会儿也要到了。”
“是。”凌启应声又道:“腊月初六,太后千秋整寿,世家城主、各路王侯进京祝寿奉礼。颖国公同朔安侯现如今正在四方交界调军以待中州戒严。”
皇帝“嗯”了一声,音容平静:“虞疆的事先放着,不急,命靖州总督暂观其变。另外,既是太后千秋,敬王也该从江锦城回来帝都了。”
凌启听见“敬王”两个字,额角青筋跳了一跳,沉声道:“近两年,江锦城无甚异动。但砚溪钟氏旁支与南隰巫族私下往来一直未有中断,太后从前与敬王选的正妃钟氏仪筠,便是南隰大巫镜雪里的弟子。此次太后千秋,南隰应当也会派使者前来祝贺。”
皇帝点点头,示意知晓。
楚珩在踏进靖章宫前终于勉强将手里的果脯吃完,在宫门前停滞片刻,垂眸敛目走了进去。
行至敬诚殿前,他脚步刚踏上月台,身形微微一顿,注意到上午在书房外间值守的宫人此刻全都站在了殿前。其中还有几名眼生的天子影卫就站在正殿走廊下,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楚珩轻轻皱眉,心头掠起一层不太好的预感。
书房内凌启神情微有些凝重,肃声道:“陛下,两个月前,帝春台的事,韩澄邈已暗查过南山与苍梧,均未有结果,九州以内,现还剩下两处。”
帝春台。
楚珩心神紧绷,耳尖微动,放缓了步伐慢吞吞地走向殿门,一片模糊不清中似乎是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殿前侍卫见他过来,放低声音道:“里头影首在禀事,御前这会儿不留人。你下午还要面圣吗?要不先在这儿等着?不然去偏殿坐会也成。”
凌启。
楚珩心中微沉,内息在一瞬间收敛到了极致。朝那侍卫道过谢,立刻转身朝偏殿走去。
才走出几丈远,楚珩敏锐地听见身后传来殿门启合的声音。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逐渐加快了脚步。
那侍卫看见凌启已然出来,急忙想想要叫住楚珩,转头才看见楚珩已经快走到了长廊的拐角处。
凌启顺着殿前侍卫的视线随意瞥了一眼,刚要收回目光,眉心倏然一跳。他心头一凛,再次定睛看向那个行至拐角处的背影。
方才深不可测的异样感觉似乎只是一恍神间的错觉,第二眼看过去时,背影的主人应当只是个刚刚入门武道的初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