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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庆连声应了,又道:“看天色是要落雪,明早不定路滑,二公子这会儿回宫也好。”
    楚珩点点头,一刻也不再多停留,顺着来时的路朝钟平侯府的侧门走去。踏出竹枝楼时,他想了想,还是穿上了楚歆做的那件披风,软缎棉里,刀子般寒冽的朔风全被挡在了外头,果然是暖的。
    从侯府到皇宫,寒风吹了一路,内城两侧的朱甍碧瓦在阴沉天幕下失去了往日的华彩。
    只有在这样的时节,帝都的内外城才不会像往日一般泾渭分明,长街短巷接栋连墙在重云如盖的苍穹下,勾勒出成片乌蒙蒙的剪影。
    但这样浑然一体的黯淡,在巍峨屹立的九重宫阙前戛然而止,阴云笼罩下的皇城依旧华美恢宏。无论寒天酷暑,还是晴霜雨雪,都动摇不了它半分磅礴壮丽,永远庄严肃重,永远令人敬畏,也许就如同这座皇城的主人。
    凌烨坐在敬诚殿正殿里看折子,神色平淡,似乎和以往没什么分别。但今日殿内的气氛却少见的紧张压抑,大殿内外值守的宫人侍卫全都垂眸敛目低着头,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一名天子影卫进来低声禀了什么,凌烨“嗯”了一声,放下手中折子,朝侍立在侧的掌殿问:“多久了?”
    殿里战战兢兢的宫人侍卫顿时松了口气,高匪恭敬道:“回禀陛下,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
    凌烨淡淡点头,站起身朝殿外走了出去。
    殿外月台下的青砖地面上跪着一个人,分明是仲冬时节要落雪的天,外面寒风呼啸,这人额间却全是冷汗,满脸惊惧伏在地上,不自觉地发着抖。
    凌烨面沉如水踏出殿门外,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却仍未叫起。掌殿才放下的心霎时又高高吊了起来。
    跪着的人身着银线云纹滚边玄服,是在武英殿任职的天子近卫。如果楚珩在这,定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人的模样和徐劭很有几分相似,乃是嘉勇侯的嫡次子徐勘。今日在明正武馆,徐劭无端向楚珩发难,就是此人的缘故。
    徐勘显然已经跪了许久,面孔青白一片,唇间没有半点血色,汗流浃背地趴伏在地上。
    今日午后,天子影卫忽然宣他到敬诚殿面圣,他本以为是陛下有事吩咐,说不准是要调他去御前,毕竟楚珩那等出身不显、无甚本事的人都能被点为侍墨,而他家世能力样样不缺,甚至还同陛下沾亲带故,就更没道理会一直明珠蒙尘。
    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地过去,满怀欣悦地站在敬诚殿外等待通传。站在石阶下不多时,陛下竟从殿内走了出来,他心中一喜,连忙跪地行礼。
    可却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头磕下去,陛下就再没叫起。他低着头跪在冷硬的青砖地面上,不久双膝便酸痛难忍。
    四周的宫人侍卫静默肃立,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偌大的敬诚殿前安静到可怕。胸膛里的心跳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一声声响在耳畔,简直如雷似鼓,震得他眼前发昏。
    他感觉陛下冷峻的目光沉沉凝在他身上,帝王威严深重如山,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时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慌和恐惧。
    从出殿到回殿,一盏茶的时间内,陛下始终一言不发,不开口问,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可越是未知就越可怕,永远都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不知道陛下的圣裁何时降临,也不知道何时会等来那一句“平身”。
    这一跪便是将近两个时辰,天阴沉得厉害,寒风愈发刺骨,刀子一般割在身上,牙齿都冷得发颤。双腿早就没了知觉,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汗透重衣瘫在地上,满身心都被重重惊惧吞没,却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终于再次等来明黄龙袍的身影,皇帝一如方才,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他全身不可抑制地瑟缩颤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良晌之后,陛下开口同他说话时的语气竟称得上温和:“你到武英殿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召你过来见见是朕的疏忽。允你半日休沐,明天带你长兄徐劭一同过来见朕。就同他说,有些日子没见了,亲戚间也是该走动一二。”
    他脑海一片空白,脊背上冷汗突突地往外冒,不等他回神应声,殿前侍卫已经在陛下的授意下走上前来扶起他。他在侍卫的提醒下,稀里糊涂地谢完恩,就被搀着朝宫门走去。
    凌烨站在殿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勘的背影消失在靖章宫的侧门外。他收回视线,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武英殿的方向,朝方才进殿禀报的影卫吩咐道:“去叫他过来。”
    楚珩一进宫门便回了武英殿,今日初六,就算提前回来,现在也仍是他休沐的时辰,他才不会到敬诚殿去。
    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酉时了,昨日酉时,陛下正和苏朗君臣相得有说有笑,今日酉时,御前也不差能同陛下和乐融融的人。
    许是人又回到了皇城内,从踏进宫门开始就是这样了,尽管他克制着自己不往敬诚殿的方向看,可不知为何,心神思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想九重宫阙的主人。
    楚珩烦躁又低落,闷闷地解下披风叠起来放好,正准备随便找点事情做,门就被敲响了,是天子影卫——
    “陛下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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