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满地狼藉,来时乘坐的马车已经被劈成了残辕碎木,四周的东宫影卫也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这里距离帝都不过五十里,亲军都尉府和五城兵马司很快都会过来。顾彦时干脆让所有人原地休整疗伤,又派了两个没什么大碍的影卫再去九重阙报信。
清晏趴在楚珩怀里拱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眨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纱笠隔挡了楚珩的面容,楚珩看得见他,他却看不到楚珩。
于是便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纱笠,见他没什么反对,仰起头举着手慢吞吞地将楚珩的纱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覆着银质半截面具的脸。
“呃?还是看不到。”清晏抱着纱笠懵了懵,歪了歪头,又伸手去碰楚珩的面具。
这回却不行,楚珩微微偏过头,强装严肃道:“不准。”
“唔。”清晏乖乖应了一声,手听话地缩回来,抱着楚珩的纱笠,趴在他肩头。
过了两刻钟的光景,天子影卫、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尹前后全都赶到了,掌管仪卫的亲军都尉府带着车驾尚跟在后头。
储君遇刺,非同小可。最慌的就是负责巡查京畿周边防务的五城兵马司,除了先头被颜相叫去商议南隰使团事宜的东南两司,其他中西北三司的指挥使听说后,全都冷汗涔涔地快马赶了过来。
所幸抱着小太子的这尊“大佛”恰好路过救了场,储君好好的没什么事,一群人这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按回了胸腔里,对楚珩几番恭声谢过。等两刻钟后,亲军都尉府带着储君车驾赶来时,前路已经清好,整条支官道也全被封锁了起来。
楚珩这会儿不方便主动踏足帝都,远远地看见顾彦时朝他们的方向过来,知道是小太子要回宫了。他手心里还有这只团子方才给他的糖,楚珩单手抱着他,将另一只掌心里的糖递到他面前:“吃吧。”
大白团子眼前一亮,看见糖喜笑颜开,黑圆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兴奋,但却不急着吃,反而先扭了扭头,正好看见顾彦时从左侧方朝他们走过来,清晏立刻警惕地将楚珩拿糖的掌心盖住,小声说:“今天吃过了,这是我藏的,别让我表叔看见。”
“藏?”楚珩闻言失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好让他背对着顾彦时。清晏这才接过粽子糖,将裹糖的油纸剥开,塞到小斗篷里面的口袋里,满足地弯起眼睛吃糖。
顾彦时朝他们走过来,先对楚珩致意谢过,又寒暄了几句,才伸出手对小太子道:“阿晏,来,到表叔怀里来,该上车回家了。”
清晏还在偷吃糖,哪里敢让顾彦时看见,将头埋在楚珩的颈肩,哼了两声,一副不让抱的模样。
顾彦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阿晏听话,该回家去见你父皇了。”
清晏听见“父皇”两个字,微微抬头扭了扭身体,但是嘴里含着的糖还没吃完,想了想,又趴了回去。
顾彦时无奈,准备绕到他面前去。楚珩作为“同谋”,连忙给偷吃糖的“主犯”打掩护,瞥了一眼远处的车驾,轻笑道:“我抱你过去?”
清晏忙不迭地点点头。
顾彦时见状,不再阻拦。楚珩抱着清晏,同顾彦时闲聊着,两个人朝车驾踱步过去。
楚珩故意放慢了步伐,给大白团子充足的时间偷吃糖,等他从怀里抬起头,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楚珩会意,这才不着痕迹地稍稍走快了些。
未及走到车驾跟前,远处忽然有几个人快马疾速奔过来。顾彦时一眼望过去,领头的是天子影卫的副统领容善,后头跟着几名影卫,还有方才他派去传信的两个人也一并回来了,显然皇帝已经知晓了储君半途遇袭的事。
容善滚鞍下马,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笑着同顾彦时致意,简单说了两句,又转而看向抱着小太子的漓山东君,抱拳行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东君援手,陛下听闻后,嘱咐我们请您去九重阙坐坐,好当面向您致谢。”
楚珩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影卫副统领。
他同凌启不太一样,容善人如其名,长得就很面善,总是微微笑着,言谈间自带几分恳切。他平日里和凌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事没少干,虽说处事风格略显圆滑一些,但实际上外柔内刚,不比凌启好应付。
就譬如这话说的,储君遇刺,整条官道都要封锁,接下来几日,京畿二百里以内,无论是谁一律都不会允许离开,更别说姬无月这等刺杀发生时就在场的人了。
楚珩从第一眼看见清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不了了。不过漓山东君到底身份敏感,不好强留,于是到了容善这儿,干脆就成了皇帝派天子影卫副统领来请,还要当面致谢,他能说“不”吗?
可是他眼下的样子若真要进宫……楚珩心里忽然敲起小鼓,有些莫名的心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容善见姬无月不说话,也不急,只耐心等着,半晌,听见他开口——
“谢字不敢当,不过容统领说,请我?”姬无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悠悠道:“不去不行的请?”
容善微微一窒。
姬无月从进了孟章关,踏足京畿,他的动向就一直被天子影卫关注,容善自然也清楚他今日本是要离开,于是指了指彤云密布的天穹,并不接他的话,转而笑道:“这会儿天看着不太好,将要有大雨,东君难道不择日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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