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起身下了床,又伸手拍了拍裹在被子里的楚珩,温声叫他起来。见楚珩往被窝里缩了缩,凌烨看得好笑,又想起方才他的话,目光微动,倾下身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必舍不得床榻,既然走过了丹凤门,日后就得天天过来,想跑我也不放。”
他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楚珩面上猝然漫红,一句话也不说,掀开被子就下了榻。
高匪听见里间的动静,连忙领着宫女内侍进来伺候。
凌烨却没假手于人,取下衣桁上挂着的衣衫,开始亲自给楚珩穿衣服。
他指尖描摹过楚珩的肩腰锁骨,顺带着用手丈量起了楚珩的身材尺寸,于是每一件衣服都穿得很慢,尤其是最后的腰带,指腹贴着腰身一寸一寸地划过去,如此反复系了三回,才收拾出齐整的样子。
——尺寸量没量出来不知道,但那手法一看就很不正经。
满室的宫人静默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陛下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终于给楚侍墨穿好衣服,楚珩又反过来开始帮凌烨穿,高匪见状,心知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多余的人来伺候,便直接领着宫女去收拾床榻。
待走近些,高匪见床上放着一册摊开的前廷礼典,拿起来准备合上书的时候,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这才注意到陛下先前在坐在床上看的,是礼典中的“天子大婚”。
高匪心头一跳,余光瞧见御前侍墨正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着手在陛下腰间比比划划,而被肆意冒犯的皇帝则眉目舒展,眼中含笑,低眸看着楚珩手间动作,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高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顿时有了数,合上书交给身边的宫人,面上装作只不知道,但心里对楚珩的态度却直接比照着昭仁宫主的份量了。
两个人光穿衣服就穿了一刻钟,最后还是凌烨低下头在楚珩唇上啄了一口,勾了勾楚珩的手指示意认输,这场大清早的“量体裁衣”方才得以暂且告终。
今日朝中政事不多,大臣们扯来扯去还是靖南丝路道和科举主考官这两件事。前者渐渐有了眉目,靖庆二州贫瘠苦寒,朝廷为开辟这条丝路筹划良久,实在不宜半途而废,而南隰又给了足够的诚意,朝中支持改道南隰的呼声渐响。至于后一件事,朝堂上近来吵得愈发激烈,年前难能定下来,凌烨对此心里有数,在朝臣们吵够之前,他不急着下定论。
除了这两桩大事之外,其他呈到御前的奏折,大多都是请安拜贺的微末杂事,凌烨干脆就没去前头敬诚殿,叫人将折子拿了过来,今日就和楚珩在明承殿过了。
两个人一早上都很愉悦,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楚珩看见膳桌上的药粥时戛然而止。
从冬月廿九他告假结束返回敬诚殿的第一天,一直到昨日腊月初六,他一连吃了八天的药粥,没想到今日还是躲不过。楚珩看着那盅粥,当即就抗议了。
凌烨现在没法再拿皇帝陛下的威严压他,只能与他打商量:“程老太医说,这副药膳方子要吃十日,就还差两天,坚持一下,我陪你一起喝。”
楚珩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想了一下,还是顺势提了个要求:“那中午想吃片皮烤鸭。”
凌烨给他夹了只水晶虾饺,沉颜没说话。
楚珩立时泄了气,拿起汤匙在碗里搅了搅,皱着眉喝了一口。凌烨见他这样子,好气又好笑,但最终还是没硬下心,沉声道:“不准多吃,只能吃一小碟。”
楚珩对此心心念念了好多天,闻言眼睛一亮,顿时连清苦的药粥也不觉得难喝了。
凌烨一时无言,人都有点小脾气,但也不知道叶见微和穆熙云是怎么教的,楚珩仅有的那一点任性全放在吃上了,偏偏还都那么快就让凌烨见识了。
他们早上起得晚,等用完早膳已经巳时初了,凌烨和楚珩分工,在明承殿的小书房里批完了那一小沓请安的折子。刚喝口茶歇了歇打算去外头走走,尚服女官就奉旨过来给楚珩量身裁衣了。
但皇帝却改了主意,未等女官上手,他便走上前拿走了托盘上的卷尺,又转身唤来侍立在一旁的祝庚,低下声音附耳嘱咐了些什么,楚珩离得远,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晚上要用”。
小祝公公听完陛下吩咐,抬头飞快地看了楚珩一眼,从陛下手中接过卷尺,笑着离开了。
楚珩不明所以,抬眸看向凌烨,凌烨却不与他解释,还挥手打发了尚服女官。
女官没量成尺寸,还丢了尺子,一头雾水地从殿里走出来,高匪跟在她后头,悄声叮嘱了两句明承殿里的人和事不得外传,否则以揣测君心论处。
宫里没有皇后,虽然内廷名义上该由太后管辖,但皇帝当然不会轻易给她插手的机会,如今六尚都是皇帝的人,高匪这些话本不必说,女官听他多此一举的叮嘱,立时意识到里头那位非同一般,但这下却更让她犯了难,低声请教道:“高公公,不量尺寸,这寝衣内衫都该如何做?”
高匪方才跟徒弟站在一块儿,皇帝给祝庚的吩咐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闻言轻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寝衣嘛,尺寸当然要量的精准些,改天陛下会再吩咐的,今日先不急,反正也不是每晚都穿得着……”
后面的话尚服女官没太听清,但见高匪说陛下会再吩咐,就放下了心,转身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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