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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着一地暖融的光辉下了车,明承殿的内侍簇拥着围上来,将两大一小三个人引了进去。
    殿里的地龙烧得很旺,三个人脱下厚重袄子,换了家常衣裳。
    晚膳这时候已经备齐,宫女捧了折沿盆服侍净手。清晏叽叽喳喳地和伺候的掌事姑姑讲今天在宫外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兴奋地挥着手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不肯好好洗,掌事姑姑也不敢按他,哭笑不得地轻声哄着,还被清晏无意间拍起的水花溅湿了一小片衣角。
    凌烨见状,扔下帕子走上前来拍了下他的背,“不好好洗手做什么呢?”
    “唔……”
    大白团子挨了批评,只好闭上嘴巴,在父皇的目光注视下,乖乖让掌事姑姑帮忙洗了手。但却不急着去膳桌边,转过头来看了站在身后的父皇一眼,又瞅了瞅不远处的楚珩,然后蹭蹭蹭地跑了过去,晃了晃楚珩的手,告状说:“父皇打阿晏。”
    经过在琼玉阁里的事,团子虽然没有全明白,但是至少知道了眼前的人可以管住父皇。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楚珩先揉了揉团子的头以作安抚,转过身去不太赞同地看着凌烨,说道:“你打他做什么?”
    凌烨顿时哑然,伸手隔空指了指大白团子,团子就“嗖”地一下躲去楚珩身后,连片衣角也不敢露——这一幕楚珩可太熟悉了。
    当初清晏归京路上遇到虞疆圣子赫兰拓的伏击,恰巧漓山东君路过施了援手,皇帝为表谢意,在敬诚殿西暖阁宴请。他以东君身份进宫的时候给清晏带了块糖,结果还没递出去,就被正好走到门口的凌烨抓了个正着,那时候清晏还可怜巴巴地在地毯上跪了一会儿,被父皇叫起后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团子拽着他衣服,害怕地藏在身后。
    于是楚珩连问也懒得问了,直接抬手截断了凌烨要说的话,低下头说道:“打你哪了?我去打他。”
    清晏愣了一愣,抬头看着楚珩没说话。
    楚珩以为他不敢说,直接走上前在凌烨手上“啪”地拍了一下,然后也不给凌烨辩解的机会,扭头牵着团子就去了膳桌旁。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清晏眼睛睁得圆圆的,吃惊地看着楚珩。
    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已经清晰地知道,他父皇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他犯了错惹父皇生气,要挨骂挨打,无论是顾表叔还是姑祖母都只能出言求情,谁也不敢伸手拦着。像眼前人这样不让他父皇说话,还直接打他父皇的,清晏连想都不敢想,而且父皇居然既没动怒也没罚人。
    清晏再抬头看着楚珩,非常崇拜之余,同时也觉得,连他父皇都敢打的人,肯定也敢打他。于是连忙拽了拽楚珩的袖子,低头主动认错道:“是阿晏没有好好洗手父皇才打的,阿晏错了。”
    “嗯?”楚珩闻言侧头看了团子一眼,也没生气,摸了摸他,点点头道:“知错就改,乖,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凌烨就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控诉冤屈,惹得一殿内侍宫女轻声低笑。
    楚珩也笑,伸筷子夹了颗虾仁放在凌烨碟子里,以作安抚。
    晚膳在一片热闹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凌烨把清晏裹严实了,派人将他送回毓正宫。目送着车驾在暮夜中远去,两个人没急着回殿,穿着狐毛大氅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今天是十二,月亮慢慢圆了起来,明亮的一轮挂在东边枝头,皎白清辉洒了一地。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地走着,到了树阴背光处,凌烨就侧头亲了楚珩一口,像是偷吃了糖似的,轻笑不停。楚珩抬头看着凌烨含笑的眼睛,也忍不住翘了翘唇,伸手穿过臂弯抱住了他。
    他靠在凌烨怀里侧头往前看,不远处明承殿灯火溶溶,廊下一排灯笼散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通向殿前的一整条路。
    四个月前,也是十二这一天,他来到帝都,站在巍峨的城门外,看着城里人流如织,红灯高悬,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灯笼月饼的叫卖声。身旁无数的车马行人欢欣鼓舞地走过,人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团圆日做准备。
    他站在城门外,看到了许许多多等着迎接亲朋的人,这其中,也包括钟平侯府的马车。
    管家小厮挥着手热切地招呼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华服少年,他听见小厮殷切地叫少年“五公子”,嘴上说着:“您可回来了,侯爷和夫人等您多时了,这几日天天派了人从早到晚地在这等着,生怕接不到您。”
    那时候,他独自一人在城门旁,看着钟平侯府的管家指挥着小厮搬运行李,向他道了声“借过”,然后前呼后拥地引着华服少年进了城。
    身边有无数这样接到亲朋的人兴高采烈地过去,他孤身站在原地,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四个月前的这一天,楚珩从未对帝都抱有过任何期待。
    四个月后的腊月十二,他靠在凌烨怀里,看着灯光掩映的明承殿,第一次在漓山以外的地方,找到了家的感觉。
    *
    晚些时候,外面渐渐起风,两个人牵着手缓步踱回了殿里。
    高公公已经指挥着内侍宫女备好了热水,楚珩脱去大氅,刚走到里间,就看见明堂中央摆了长案,上头晾着两幅画好的腊月水仙图和冬月山茶图,兼工带写,栩栩如生,侧边还题了字,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画的,楚珩忍不住弯了弯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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