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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
    世族们攻讦颜相,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阻拦停卷,眼见势头不妙,纷纷出列陈情,说民间现对此如何议论,舆情如何反对,颜相身为恩科主考官,私德不修,犯下不孝大过,其主张的停行卷,实难服众。
    礼部尚书等人闻言,立刻反对,御史大夫韩卓也说了几句。
    皇帝等他们辩了几轮,竖掌叫停,令陛前内侍宣天子影卫副统领容善上殿。
    十天前,停行卷的事刚从朝堂上传出,世家旁系要应考的公子哥们曾围堵相府声讨颜相乱政,而寒门学子也聚集了起来声援停卷。两方人马闹得厉害,五城兵马司的裴将军请了天子影卫出面调停。于是容善从闹事的两边各带走了几个领头的,说是要问话。
    寒门学子只身来京应考倒还好,那些被带走的公子哥们背后都有家族,这些天正心焦着,但扣人的是天子影卫,既不敢跟容善叫板,也没法探听里头消息。于是这一问就是八九天,直到今天大朝会开始后,这些人才被放了回去。
    但已在宣政殿上朝的各世族家主显然都还没得到消息,现下见容善入殿觐见,手中托盘上还放着一沓文卷,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善很快禀奏。
    那日天子影卫从朱雀街上各带走了五名世家子弟和五名寒门学子,都是两方人中领头的,问了他们闹事的缘由,世家那边说只以一张考卷评定优劣极为不妥,一时失手或侥幸得中,都与真实水平相差甚远。而寒门则讲他们就是学识不够,不敢堂堂正正地下场考罢了。世家公子们哪听得这话,言之凿凿地反驳。十个人脸红脖子粗,当着容善的面就要闹起来。
    最后容善请示了皇帝。依制,会试每科只考一天,辰初开始,酉末收卷。而现在,皇帝给这十名领头的学子八天的时间,让他们每人作两篇文章。时间比正经会试宽裕了三倍,两篇文章两回考验也是两次机会,这总没什么好说的了,失手或侥幸都是借口,有多少本事拿出来吧。
    皇帝示意容善将文卷分传下去,道:“朕已看了一遍,现在众臣工们都读读,评一评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简单却实在,让在场唱衰停卷的世族公卿们措手不及。
    凡是能走到会试的寒门学子十成十都是有些本事在身的,不然也拜不动山头。反而是世族的旁支子弟,生来就有现成的家族门路,根本不需要他们如何拼命努力,其中许多人一拎出来,立马相形见绌。
    影卫想得全面,将十名领头学子的答卷都誊了一遍,上头没写名字也无法凭借字迹辨别身份——其实就算不誊,让这些在族里说一不二的大家主去认他们旁支子弟的笔迹,也着实为难了。他们个个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过问旁系子侄的文章学业?文风、习惯一概不知,这会儿两眼一抹黑。
    陛下说他已经看过,那必是心里有数了,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敢睁眼说瞎话,只能硬着头皮如实评优。
    这十个学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带回来的,都是两方上街闹事时领头的,在各自阵营里很有拥趸,要说他们的成绩没说服力,那是强词夺理。
    文章评完,依照满殿文武公议的成绩排开名单,十个人里前三甲全属寒门。
    礼部尚书:“就这,上巳节的时候还流觞曲水,大谈授官?”
    满堂安静。
    皇帝扯了扯唇角,命中书侍郎散朝后即刻草诏,正式停行卷。
    世家党们脸色难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但很快的,这股憋闷的郁气就被转移到了颜相的罪责上。
    有世族御史再次出列,这回不只参他大不孝,更将这几日罗织的罪名搬了上来,一参不敬君上,二参不孝父母,三参不悌兄长,四参结朋营私,五参私党乱政,六参一言独大,七参骄奢侈靡,八参不慈不义。
    条条罪状列得煞有其事,加起来不仅是要置颜相于死地,还要让他不留全尸呀。此话一出,不仅颜党听不下去了,朝堂上最会参颜懋的御史大夫韩卓都站了出来,说这是在罗织成狱。大理寺卿陆勉当即出列,以大胤律例反驳。
    但世家党有备而来,咬死了颜懋的不孝便足以先发制人,韩卓、陆勉、礼部尚书等人就算有皇帝暗中授意、再是能言善辩,也无法全为颜懋开脱,最终眼睁睁地败下阵来,看着几大世家联名请愿,要求免去颜懋尚书令之位,彻查其罪,再另选恩科主考官。
    丞相获罪,必要御笔缉拿,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法司同审。
    颜相下狱已成必然,主审的人是谁便很有必要。御史大夫韩卓、大理寺卿陆勉立刻上前请命。
    话音才落,世家党中的重要人物定国公周夔就出列说不妥——方才论颜懋之罪时,韩卓、陆勉都曾出言为颜懋辩解过,可见心有偏颇,难能公允,反观刑部方尚书从头到尾未曾发言,最适主审。
    韩卓闻言,回头往刑部方向看了一眼,见为首之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登时一沉——他和陆勉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这位刑部尚书姓方,十六世家中苍梧方氏的方——云州独占鳌头的大家族。而方尚书是女家主方婧慈的堂弟,也是大乘境武者,苍梧武尊方鸿祯的嫡亲师弟。这是个硬茬中的硬茬,颜相落在他手里,依世家党的愿,必定有去无回,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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