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后来也知道皇帝堂兄跟御前侍墨的关系,这才反应过来当初舅舅、舅母他们为何每每说起沈黛表姐“准贵妃”的事,就总要提起楚珩。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婚嫁勉强不来,皇兄和表姐既然没能看对眼,那就各寻缘分呗!强按在一起,不是办法。
起初表姐是伤怀了一段时间,但不知道表哥和她、和舅舅、舅母说了些什么,总之后来,文信侯府渐渐地就不再提先皇遗命“准贵妃”的事了。去年秋天,表姐在赏菊宴上和一位公卿世子结了缘,檀郎谢女心心相印,而今已经要定亲了。可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急切,更莫强求。
前些时日,凌祺然在文信侯府的饭桌上,听舅舅沈文德说了御前侍墨就是漓山东君的事,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很是震惊,当时其他人的神色也很复杂,尤其舅母,脸上似乎既有惊吓,又有些隐隐的后怕与庆幸,久久难能回神。
倒是凌祺然和表哥沈英柏对此接受得很快,震惊过后便渐渐平复了。小郡王心思单纯,想着和皇帝堂兄在一起的,肯定都不是一般人,似乎漓山东君也不太奇怪嘛。
今日凌祺然闲来无事到明正武馆看比武,不想竟碰见了东君楚珩,他面上倒没什么异色,微微惊讶后便主动走上前,依着皇族辈分,低声叫了句“二哥”。
“祺然?”楚珩应了一声,微微笑了笑,随口问,“你怎么在这儿?沈英柏也来了?”
凌祺然摇摇头,说:“我今天休沐,只我一个,表哥官署当值。二哥怎么也来这儿了?”
楚珩系好护腕,伸手拍了一下凌祺然的肩,微叹口气莞尔道:“跟你表哥一样,当值。”
“啊?”凌祺然懵了懵。
正说话间,今日和楚珩一起轮值武馆的南殿同僚也上了楼,见着慎郡王先行了一礼,转而对楚珩道:“天子近卫来这镇场,只要在二楼大堂看着底下擂台就行了,万一有打上头失了切磋之义的,我们立刻出手叫停即可。不过——”同僚顿了顿,看着楚珩欲言又止道,“可能也有武者会过来挑战天子近卫,切磋论艺,所以……”
同僚挠了挠头,越说越小声,楚珩已经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所以可能会像在宫里大教场那样,胆大的直接上台来请东君指点,胆小的也会渐渐跟上,说不准,楚珩又要在擂台上待一天。
“……”
楚珩不禁考虑自己要不要先沉下脸,然后一掌拍碎二楼阑干,以示东君非常暴躁不能接近,如此才好偷懒。
他这厢正认真思考着,那厢漓山东君到了明正武馆的事已经被传了出去。御前侍墨行走帝都近三年,公卿世家里见过这张山花脸的不在少数,方才楚珩一进门就有眼尖的认了出来,只是一时并不敢接近。
楚珩思考半晌,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得找谢初大统领给想个办法,今天且就凑合着吧。
他和慎郡王略说了几句话,便让后者自去厢阁里玩,和同僚往二楼大堂看台上去。
刚走没几步,侧边一间厢阁出来了几个华服骑装的公子哥,正好与楚珩打了照面。
今日还真是巧了,出宫来一趟明正武馆,竟遇些“熟人”。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同的是实力与身份。
为首的徐劭谈笑声堵在了喉咙里,正对上了楚珩、不,现在应该是漓山东君姬无月冷淡的目光。
他曾在这里蔑视嘲弄过御前侍墨,那时他自认高高在上,用嗤笑轻慢的语气对楚珩说,“像你这种贱妾之子,要想翻身,想有一天也能踩在别人头上,除非,你能有本事入境大乘。”
后来,也是在这里,他说要楚珩奉茶道歉,被漓山东君姬无月一脚踹到阑干边,大乘境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如同看着地上的一滩烂泥,“想让楚珩道歉,可以,只要你徐劭有本事入境大乘——”
现在,还是在这里,他依旧是他,而面前人,是东君楚珩。
曾经那一脚明明没用内力,可那一瞬间心脏失跳、汗透重衣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了徐劭的灵魂骨髓里,让他后来每每听起东君的名字,都要泛起一阵历劫般的心悸。
更何况现在,再次于同样的地点直面跟自己结过梁子的大乘东君,曾辱他“贱妾之子”,问他“何德何能”,要他“奉茶道歉”……
徐劭心头的慌恐转瞬化成实质,驱使着他仓皇看着楚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捏着马鞭的手攥得死紧。
同行的几个人亦面色发白,眼见的紧张。
楚珩容色未动,继续往前,他在听同僚讲话,前行时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徐劭脸上。
见他忽而抬起右臂,徐劭脊背上刷地冒出一身冷汗,他头脑发白不受控制地往后连退几步,脚下一个错乱,险些踉跄着跌倒,狼狈地撞到了后面的堂倌身上。
徐劭算是帝都公子圈里有名字的人物,堂倌认得他,伸手扶了一把,笑道:“哎哟,徐家世子,您这没事吧?”
徐劭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面色白得像张一戳就破的劣质宣纸,额头蒙着密密冷汗。
二楼大堂已经彻底静下来了,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朝这里看来,自从楚珩就是姬无月的消息传遍帝都城后,各大世家已经把御前侍墨近三年来在帝都的种种事迹摸了一个遍了,现在高门显贵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徐劭和他这几个狐朋狗友,曾经在明正武馆里大言不惭冒犯东君的那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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