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嘉不怕,他接过案宗,前往养心殿。可值守养心殿的公公却说,陛下不在禁宫,去西苑了。
西苑位于紫禁城西侧,是弘武期间建起的皇家园林,后永文帝继位,又一次大兴土木,修建惠熙、承华等殿,宝月等亭。如今西苑规模庞大,在太液池西岸建起殿宇楼阁,供帝王处理政务、休闲玩乐、祠祝游览等。
沈嘉初来西苑,见此地既有林木荫蓊之美,又有烟波浩渺之胜,太液池水面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怪不得陛下会来此静心。沈嘉听当值的公公说起,陛下心情不佳时,常来西苑修道。
果然,萧翌从午时末就在禅室读经,一直闭关到现在。听陈公公说沈嘉来了,便让他在玉熙宫等候。
没过多久,萧翌一身道袍走进来。沈嘉起身行礼,陛下淡淡叫起。沈嘉听陛下的声音,平和如常。
“陛下,这是人犯口供。”沈嘉将案宗奉上,站在一旁,“一共抓获十五名,其中九个刺客,五个线人,还有一人乃夔王府门房。”
说到此,沈嘉停了下来,见萧翌没有任何表示,竟有些诧异。
陛下没有龙颜大怒,没有伤心失望,真让人不解。
萧翌听沈嘉没往下说,便知他在想什么,于是道:“朕知道了。”
“陛下,是否……提审夔王?”沈嘉问道。
“不必了。”
“陛下?”沈嘉预想过很多情形,唯独没料到陛下不仅不生气,还轻轻放过了夔王。
只有萧翌知道,他的三弟是个多么疯狂的人。之前打了他一顿,便心怀怨恨,伺机报复。夔王这样疯狂的人,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而他和三弟的兄弟之情,也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亲密无间。
“这是我的家务事,我自己处理,你不必管。”萧翌说道。
“天子遇刺,事关重大。”沈嘉想起之前萧翌就为夔王背黑锅,气不打一处来,“他夔王身为陛下之弟,大梁亲王,不为陛下分忧就算了,还要陛下从内帑中贴补修建王府,要您帮他背黑锅。现在更是变本加厉,雇人刺杀陛下。陛下,此人狼子野心,不能容。”
看着沈嘉怒气冲冲的样子,萧翌觉得十分新鲜。别的人害怕龙颜大怒殃及自身,唯有沈嘉替他打抱不平,甚至比他这个受害者还要生气。
“你呀你呀,还记得建王府那事呢?”萧翌笑了,“看来不能惹文人。你们文人的嘴,真是比武人刀剑还厉害。”
沈嘉一脸委屈的看向萧翌,他听出陛下的言外之意,是说自己小气爱记仇呢。
可他,还不是为萧翌吗?
“陛下为何不处置了夔王?”沈嘉坚持道。
“哎。”萧翌叹了口气,“我和三弟之间恩恩怨怨太过复杂,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他。”
沈嘉微微皱眉,他是独子,父母早逝,无兄弟姐妹,自然也不懂得陛下的纠结。
“之前从内帑中拿钱给夔王修王府,是因为我欠他的。”萧翌解释道,“当年我在秦州,被废帝看管的死死的,什么都不能做。是夔王用自己的钱打造兵器,买马买甲,联络各方,助我成事。”
沈嘉不知夔王居然有从龙之功,怪不得夔王在京中目中无人,就连萧翌也默许他任意妄为。
“那他为何要刺杀陛下,难道他想篡位吗?”沈嘉不解道。
“之前因废帝子嗣之死,我打了他一顿。”萧翌无奈道,“他记仇呗。”
沈嘉顿觉无语:“……就因为这?”
“夔王行事不可按常理推测。”萧翌说道,“不过说他有篡位之心,朕却不信。只要他今后不危及江山社稷,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陛下只关心江山社稷,不顾及自身安危吗?万一刺客刺中了您,万一您受伤了……”沈嘉说着说着,眼眶发红了。他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萧翌见他这般,心头有涌起了一丝异样。他想起那日,沈嘉问自己如何看待废帝和郭韶春之间断袖余桃。当时他就觉得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后来被蒋指挥使进来打断,他便放在一旁,未曾多想。
如今沈嘉又这样,令他心头酸酸甜甜。他看着沈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无所谓的说道:“郭韶春的花拳绣腿,根本伤不了我。”
“他还下了毒。”沈嘉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怎能任由夔王胡来?”
“长青担心我,我知卿忠心。”萧翌故作不知的说道。
但他知道,这不只是忠心。他实在不敢看沈嘉的眼睛,他懂得长青眼中的深情,却无法回应。
第27章 帝台春(一)
不久后,郭韶春和其余犯人被锦衣卫秘密处死,皇帝也按契约,将郭韶春葬于废帝陵侧。遇刺之事悄无声息的处理完了,甚至很多朝臣都不知道陛下曾经历过刺杀,还当前两日锦衣卫抽风整顿商铺饭馆。
当然,程阁老等重臣略有怀疑,不过陛下摆明了要瞒着,他们都是老滑头了,不该打听的绝对不会去问。
沈嘉自然也不会对外乱讲,他查完案子后也没闲着,又被师傅程阁老拉着进行土改。一天到晚跑去田里考察,丈量土地,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试药,范大夫看沈嘉最近忙碌,之前的余毒还没排干净,便强硬的停了,打算过一两月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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