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十年七月底,皇帝率军抵达边城。
西宁城一如往日那般矗立在大梁的西北边境,经过了一场战争的洗礼,它古老的城墙出现了裂痕,斑驳的红色城门更是狼藉不堪。城下的士兵搬着砖瓦和泥土,正在加急修筑城墙。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上,萧翌感慨万千。他身穿铠甲,从容的登上了城楼,瞭望远方。在西宁的北边,是一片辽阔而又荒凉的草原。夕阳西下,草原上仿佛变成了一片金色海洋,那金黄的颜色一直弥漫到了天边……
“陛下。”一名男子冲皇帝行礼,打断他的思路。
而来者,正是魏漠。
“你来了。”萧翌转头看向好友,几月未见消瘦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提起魏老将军,魏漠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许多,“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真的克父克母。”
“别这样说。”
“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爹爹他活得很好。”魏漠有些自责的说道,“结果我回到西北后,他竟然会被小小箭伤夺去性命。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萧翌拍拍好友肩膀,“不是的,你爹他希望你回家,他认你了。”
“是,唯一庆幸我和他最终相认了,否则我会一辈子带着这个遗憾。”
“你之前不是不信命吗?”萧翌问道,“一切还得向前看,魏老将军的仇,不能不报。”
对于魏漠而言,如今已经不仅仅是帮助西瓯二王子欧阳兴夺取王位了。欧阳誉挑衅大梁边境,这是国仇。杀害魏老将军,这是家恨。
与欧阳誉的这一场仗,不得不打了。
“我不会放过欧阳誉,感谢你过来帮我。”魏漠的目光移到萧翌的腿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不仅摆脱拐杖了,竟然还能骑马了?”
“有范大夫在,他帮我调理了一番,勉强能走能动了。”萧翌含糊其词,不想告诉魏漠药丸的事情。
魏漠绕着萧翌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范大夫不愧为神医,那你的腿彻底好了?”
“只是靠吃药调理才有了一点力气,如今依旧不能久站。”萧翌没有将话说死,现在他全靠药丸撑着,一旦没药了,就会被打回原形。
“原来如此,那你还是在后方坐镇,别累着。对了,沈嘉他,没有拦你吗?”魏漠又问道。
萧翌无所谓的说道:“他拦不住我。”
“我知道你的病经不起折腾,可除了你,我已无可信任之人。”魏漠抱歉道,“劳陛下远征,沈嘉他肯定更加怨恨我了。”
“朕以为,你相信他。”萧翌打量着魏漠,这个指的“他”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陛下,战场上,臣怎敢轻信外人?”魏漠说道,“再说,您不是说过那人狡猾,我怕他再背叛我们一次。”
信任的破裂只需一次背叛,他们现在对欧阳兴的人品,不敢保证。
“你大哥呢?”萧翌又问道。
“爹爹下葬后,我把他赶回金城了。”魏漠冷漠无情的说道,“还好有你坐镇西宁,我就不怕他在金城给我捣乱。”
“我听说你把你大哥打了一顿?”萧翌皱眉道,“你们兄弟俩,也到这种地步了?”
“他不惹我,我自然不会招惹他。”魏漠提起自家大哥就来气,“他一上来就要和我争夺家主之位,那就休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
“等此战结束了,朕把他调到东南去。”萧翌捉摸道,“把你们俩分开,让他去谢将军手下练一练,将来替朕操练天津水师。”
“那我呢?”魏漠愣了一下,“你要把我留在这里?”
“当然了。”萧翌笑道,“魏家家主不待在西北,去哪里呢?”
从此之后,魏漠算真正的掌控魏家军,乃是名正言顺的魏家之主。
与此同时,京城内阁中。
沈嘉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埋头案牍,一言不发。
离萧翌出征已有小半月了,这段时间他除了睡觉吃饭,一心扑在了公务上。他不敢停下来,只能用繁琐的朝政麻痹自己。他怕一停下来,脑海中全是萧翌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担心萧翌的身体能不能撑住,他担心萧翌的腿受不受得了。回想起萧翌在马背上的风姿,沈嘉眉头紧锁。
范大夫明明说过,骑马作战十分困难。他不知道萧翌用了什么办法,能够令双腿恢复正常,再展雄风。
但沈嘉明白,有得必有失,双腿能够行动自如,肯定会付出代价。可沈嘉恨自己无能,只能待在京城干等着前方的军报,什么都帮不了。
沈嘉猜测的不错,萧翌的腿痛并没有被治愈,只是被药物压制。早上可以行走、跑步,甚至骑马,但到了晚上,却是痛苦的开始。
在陛下的军帐外,有层层护卫看守着。然而在军帐中,只有陛下和范大夫二人。每到月上枝头之时,反噬便会来临。
范大夫用绳子将陛下双手双脚紧紧捆住,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已经半个月了,每天都是他守在陛下的身边,绑住他,防止他自伤。反噬的痛苦比想象中还要剧烈,萧翌会陷入混乱之中,用头撞击,用手自残,无法控制自己。
刚开始时,萧翌的症状较轻,还有些神智,没有真的伤到自己。过了一段时间后,萧翌向范大夫主动提出用绳子绑住自己,并清空了闲杂人员,不想让他们听到帐篷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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