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训躬腰回禀,“大人这些日子不在京中,您有所不知,陛下中了鞑靼人银夔之毒,此毒霸道,极难清除,陛下已卧床多日,时睡时醒,身体十分虚弱。”
梅子渊突然向前一步,紧贴王训,直视着他的发冠,“殿内的香,是陛下最爱的紫穆吧?我记得这道香陛下常在南书房用,因为它最大的功效是提神醒脑。”
王训突然抬头,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大人果然博学,奴才对香料不甚了解。”
梅子渊笑笑,伸出手轻轻将他垂下的冠绦别到耳后,“是吗?你在南书房添香这么多年,没有印象?”
王训头垂得更低,“奴才糊涂。”
“真正糊涂的人,是我吧?”梅子渊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推开殿门,他疾步冲到床边掀开幔帐,只见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
“大人!不可惊扰陛下...”
王训急忙赶来,见梅子渊已经发现明德帝不在,只好跪在地上,额头触地道:“大人...”
“你们把陛下藏那儿了!?”梅子渊愤怒地转过身,把王训从地上揪起,“你也是鞑靼人的狗?”
“大人您误会了!”
梅子渊揪得他喘不过气来,王训只好告饶,“大人、大人您放手,陛下他无事,他...”
“陛下呢?!陛下在哪儿!”梅子渊松开手,却握紧了拳。
王训忙退后一步,不敢看梅子渊的眼,“陛下、陛下刚刚出宫了。”
潘春被人架上刑架,誊书的刑官笔还未蘸墨,她便冷冷道:“不用写了,我都认,都是我干的,画押就是。”
主审官瞪大眼,“我还没问话呢!你人什么?”
潘春头一歪,“你问什么我答应什么不就完了?”
“你、你这泼妇!什么态度!”主审官顿时被她惹出火来,但眼珠一转,想起上头的嘱咐,又冷静下来,这人动不得。
于是他丢了个冷眼过去,不理潘春,自顾自收拾起案桌上的笔纸,又端了泥炉过来,添了水烧着。
潘春奇怪地看着这些摆设,心说难不成要给她沏茶?
可自己被绑成这个样子,待会茶好了要怎么喝?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潘春不禁挑眉,听出来人步伐虚亏,似乎是个病秧子。
铁门很快打开,一个披着墨色貂毛斗篷的富贵男子,在天武卫的护卫下站到了潘春的面前。
他缓缓摘下帽兜,露出一张消瘦到变形的脸,略带好奇地端量着潘春,“你就是潘春,青安帮的帮主?”
潘春怎么也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他,“陛...下?”
明德帝微微吃惊,“你见过朕?”
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潘春,不过眼前这个女人与暗卫所说的不太一样,长得并不骇人。
“啊....您是天子,自然长得跟一般人不一样。”潘春胡乱搪塞过去。
“呵呵。”明德帝不在追问,而是把斗篷脱下,一旁刑官忙把椅子搬到他身后,待他坐下后,又递了茶过来。
潘春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德帝举止正常,行为妥当,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陛下...没疯?”
明德帝吹着茶碗的热气,没有抬眼,“何为疯?何为不疯?”
眼前之人看似孱弱,一举一动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狠厉,让人不自觉胆寒,潘春发现与他对视会害怕,可怕什么又一时说不清。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陛下抓我,究竟为何?”
“我想要你的船队。”
潘春愣住,“船队?大晟的皇帝会缺船?”
明德帝将茶递给刑官,站了起来。
潘春不高,不及他下颚,明德帝放低视线,直视着她的双眼,“是不是觉得,朕贵为一朝天子,天下万物皆为我所有?”
潘春疑惑的看着他,明德帝忽又转身,错开她的目光,“倘若让你此刻进宫为朕暖床,你可愿意?”
“做梦。”潘春不屑地别过脸去。
“所以,天子不是天之骄子,而是天下之子,为天下卑躬屈膝,竭尽所能不惜一切。”
明德帝弯了弯嘴角,转了回来,“朕要你的船队,再送一次粮草去金州。”
潘春愣了一瞬,有点想不通,“你要找我做买卖?给钱就行了,抓我干嘛?”
“因为这笔买卖,你稳赔不赚。”
潘春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运的不是粮草吧?”
明德帝似笑非笑地望着潘春,“是,又不是,这次运的,半粮半草。”
那深灰色的瞳孔如梦魇一般,潘春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寒意,“半粮半草?”
她猛地想起十年前让父亲蒙冤而死的那趟生意,挣着锁链探头问道:“十年前的宣府案,也是你栽赃的青安帮??”
“你太抬举朕了。”明德帝忍不住笑出了声,“朕当时不过才十岁,并不知道王承衡还活着,藏在宣王背后。不过他那个法子很好,应天府的漕粮不经官兵运送,出了事也查不到他。”
潘春怒道:“所以当年害死我爹的是王承衡?!”
“不只是他,”明德帝摇了摇手指,“还有太后。她自始至终都认为是你们调换了漕粮,虽然查不出证据,也要杀鸡儆猴。”
潘春胸口发闷,额角青筋冒起,可惜握紧的拳头被铁链锁住,不然她必定亲自动手打爆明德帝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