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一时酒气上头,靠着强撑的理智才不开口,只是将手边的那一杯酒一饮而尽。苍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唇角闪过一丝微不可闻地笑容,转了转团扇,侍女们即使换酒也不敢发出杯盘相撞的声音。她淡淡看了三皇子妃一眼。
“不过,如果三弟妹也喜欢这个姑娘,我倒不介意将她转赠三弟妹做个添茶的婢女。只是三弟妹可千万得善待她,在我这儿都不曾受委屈的人,在哪都别受了委屈才好。”
就如同数九寒天里握住一个暖洋洋的汤婆子,又像是在三伏天的室内里抖添了一盆凉丝丝的冰。
三皇子妃的笑容真实而亲切,娇嗔地对三皇子比一个媚眼,说:“你瞧瞧,嫂嫂多么疼你。”
三皇子只连声说不敢。
苍葭不再说话,待见雍王的目光有些涣散了,想着火候已到,于是对许忘忧道:
“云雀,你上前来。”
许忘忧生性明敏,已是明白这不过是个圈套和骗局,但偏偏她人微言轻,一面指望着雍王英雄救美,一面又明白雍王妃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贵人的玩物而已。
一时间,云雀自怜自艾了起来。
那期期艾艾的眼神,那我见犹怜的面容,那弱柳扶风的步态。无一样不拨动着雍王的心弦。
就在许忘忧即将向苍葭和三皇子妃请安的那一刻,雍王忽然将手中杯盏一掷,大步流星地上前握住许忘忧的手。满室死寂、又哗然。
这是雍王妃的寿宴,雍王作为正宫唯一的嫡出且在世的皇子,在朝中少不了拥趸,这些拥趸不会错过奉承亲近的机会,许多女眷都来赴宴。楚氏是大族,今日族中子弟来的也多,毕竟这昭示着雍王与楚氏相得益彰、蒸蒸日上。
难得雍王妃被下了脸面却仍然自持。为显示亲近,这种晚宴一向是男女分席不分屋,苍葭望着这满室男女,幸灾乐祸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但这些人其实又都不在她眼里。
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的丈夫雍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有另一双眼睛在迫视着她。哦,是了,她是有猎物的。
“王爷?”
试探性地望向丈夫,又故意忽略许忘忧。或许是美人的手太冷,本来微醺的酒意散掉,雍王亦回望妻子。她明眸善睐,明明温柔至极,却偏偏未让他看漏她瞳孔深处的一丝鄙夷。
他胸中的郁气与寒气皆盛,不免觉得这是妻子故意设下的圈套。他想起美人昨夜冰肌玉骨,被翻红浪,一时什么也不顾,将美人打横抱起,伴随着美人的惊呼,雍王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长眼的太太、奶奶们都知道,京城贵族这一年的谈资,有了!三皇子与三皇子妃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三皇子妃伪做讶异,扬声问苍葭:
“莫不是这婢女已被王爷收用了?嫂嫂,嫂嫂你怎么了?”
伴随着三皇子妃一惊一乍的呼嚎,苍葭眼一翻昏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沉。苍葭的原身是个美人,如今寄宿到楚氏身上,模样虽然改了,神魂却不丢。半慵着的眼是前朝那位妖妃的绝代芳华,她的眼神有些空芒,唇角却含着笑,半晌不说话。红霜以为主子傻了,秉着被骂大逆不道的风险摇了她一回,见她依旧呆着,几乎就要哭出来。
苍葭昏过去之后宴就早早散了,雍王妃的亲娘、楚家当家夫人留下来主持大局,管得了日常琐事,却管不到龙子风孙的房里事。雍王摆明了要抬举云雀那个蹄子,府里也不真就是铁板一块,已经有些下人听说王爷当着众人的面给王妃没脸,暗地里已经打算着要另谋高就了。
但雍王妃毕竟治府甚严,王府里明面上还是清净的。只有云雀,不,如今已是侍妾的许氏房里闹哄哄的。侍妾不是侧妃,不用上玉蝶的,上头吩咐一声,嘱咐宗人府一句就罢了。雍王也不是真打算就让许氏只做个侍妾,在他的心目中,许氏就算是做个侧妃也使得。
他冷静下来后也知道今天自己拂了王妃面子,这时候要是再提给许是晋侧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想到这个妻子,心头又涌上一股无名火。新纳的许氏可怜巴巴坐在房中,含羞带臊地看他一眼,只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苍葭不是红霜,也不是原主霸气侧漏的亲娘楚夫人。见红霜像是要哭,才回转过来,眯眼瞧着浮沉里的薄子,看着雍王和许忘忧的房里事,像看戏。这样的浓情蜜意,这样的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
不论那一世是伉俪情深还是千古佳话,今生今世,你们也只能做苦命鸳鸯。
对不住。
她望着浮沉,含笑的样子在红霜眼中与疯魔无异,因为还占着原主的肉身,心里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情爱一事真是折磨人。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为他心痛?苍葭忽然想起那个人,陛下从前爱她至死啊。至死都要握着她的手,为她覆了国也倾了城。
薄子关了,她看向红霜,叫她别哭。在红霜眼里,王妃可能这辈子都完了。得不到丈夫的喜欢和尊重,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了她的脸,可不就是京里一辈子的笑柄。红霜这样想是因为红霜的眼界只在后宅,苍葭不这样看是因为苍葭的手段在前朝。
她换了个姿势看红霜,斜斜地倚着引枕,那娇慵的样子就是许忘忧风华最盛的时候也不能及,但到底还是这幅肉身拖累了她。苍葭不是个喜欢跟人讲道理的人,更不爱劝人,但或许是在原主身上住的久了,心绪受到宿主影响,如今比从前多了一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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