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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觉得奇怪,也没人有发声, 小童望向四周, 倒下的男人很快被带走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这些人不是人, 而是渺小的蝼蚁的错觉, 如同工蚁, 勤勤恳恳, 生生不息。
    即使少了一个也不会被人发现或在意,因为很快会有新的补上,他们和他一样是人, 只是这分明的界限让他们成为了类人——类似人。
    回去的路上,小童问男人:“他会怎么样?”
    男人很喜欢他,将他抱在怀里,昭示着一种亲昵的父子关系。
    “会死掉。”
    死明明是这样可怕的词语,可是在男人嘴里却如吃饭那样轻易。
    “为什么,不请医生?”
    他心里还有善。
    男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在驾驶平缓的车上大笑一阵,随之用一种十分痛恨地语气说道:“他们都教了你些什么鬼东西。”
    小童不敢再说话,漆黑的眼瞳倒映出安静的惶惑,但男人的确是很喜欢他,竟罕见地摸了摸他的脸。
    “别怕,等再大些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本来很多人的命就都不是命。”
    男人的眼神老辣而狡猾,而与之对应的却是小童单纯懵懂的眼神。
    车子一直开,开过灰蒙蒙的岁月,开过金光与血色铺就的康庄大道,驶向绝望也驶入希望。也是那一年,八岁的小童知道了,原来这世上不是每个人的命都算命。
    他并没有在这块灼热的土里的生活太久,作为家族的下一代,他很快被男人赋予不可逃避的责任。当轮船驶离那块土地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一个赢弱的女子,她白衣白裙,因饥饿与贫穷脸色枯黄,在他的注视下,她牵着一儿一女,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去往另一片土地的轮渡。
    四目交接间,一滴泪落进他的手掌。
    大洋彼岸的岁月令人怀念。这个来自东亚赢弱的国度,却有着雄厚资本的男童在经历了语言不通、歧视、暴力之后终于彻底融入了父亲口中的第二故乡。
    他的成长是迅疾的,他的语言天赋、他的风度、他的礼仪都足以让他成为这片土地上耀眼的新星,但在光明背面,他的淡漠、残忍、嗜血才是他真正被那些人接受的理由。
    十年转瞬而逝,当他再次回到他的故乡和他的土地时,等待他的却是已现老态的父亲。父亲老了,家族却年轻。
    如果不是傅莹,他应该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南洋魏氏继任家主最得力的兄弟。而如果没有傅云,他也一定会是他父亲理想儿子的范本。
    血亲兄弟。
    苍葭咀嚼着这个词,试图感受着这四个字的重量。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想想自己初见顾渺渺,那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这可真是民国故事会,自己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但她知道魏知年未必会把前因后果向他和盘托出,于是只好依旧靠着自己抽丝剥茧,从里头寻些重要信息。
    她忖着魏知年的心情和语气,小心翼翼说了声:“同母异父?”
    他的下颌线因此收的更紧了,眼里淬了冰,极轻的点了点头。
    但显然他并不想深谈自己的身世。
    “二哥死前跟我说别放过孟紫叶,可就在我要杀她的时候,她说,傅云这种磊落的君子,又爱她至死,就算临终有话要说,说的一定也是放过她,而不是杀了她。然后孟紫叶问我,你懂爱吗?”他说到这时,很是自嘲的笑了笑。
    “我不懂爱啊。”无所谓的转过身,将她搂过来,他从不将头发梳上去,刘海的自然的垂在眉间,低头的时候总生出温柔的错觉。
    “顾渺渺,你说,二哥到底是要我放过她还是别放过她。要是我,谁要是骗了我的心,要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拖她一起死。可是孟紫叶说的也不错,二哥不是我这样的人。所以我一直很困惑,他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苍葭撩虎须似的摸摸他的脸。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别,放过她。”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再次在魏知年心里荡开,他没有说话。
    “我猜你早就知道答案了吧?可是你不想承认,你恨孟紫叶吧,恨她杀了你的血亲兄弟。可偏偏你不能杀她,因为你二哥爱她,爱到就算为她送了命,也还想保她的命。所以你想一码归一码,孟紫叶可以活,但她背后的人一定要死。因为那是你的骨肉血亲,那是你在乎的人,用你的方式为他报仇,未尝不可。”
    “嗯,未尝不可。”他的视线不再与她触礁,“好了,我们聊完红蝴蝶了。”
    “没有。”苍葭从他怀里坐起来,“我想知道一些与你有关的事。”
    “不急。”他的食指落在她唇上,然后偏了偏,吻落到她腮边。
    “未知的才是刺激的,不是吗?”
    “是啊。”嗟叹般回答他道。
    因她身子不方便,魏知年这几天都没有碰她,白天依旧许她出去做生意,不过每到铺子要关门的钟点,魏府的车都会早早在路边等着接她。
    苍葭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便将自己如今的处境与莲子讲了,问她是依旧愿意跟她还是自己给她一笔钱另谋他处。
    生逢这样的乱世,莲子对生死之事看得比苍葭淡上许多,只说她去哪她都跟着去哪,于是苍葭便叫她把如今她俩租赁的那间屋子转出去了,收拾停当便将她带去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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