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皇后又搂着她坐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成天就跟在我身边,差事轮不到你身上,你还自己每天去折花摘柳的,一大早便送到我面前,非要我一睁眼就能看到。”
是吗?宝珠有点遗憾,她记不得了。
但她明白,皇后不是不想自己一直留在她身边。
怀着心事,她被打发回去休息了。
行宫里头她没有额外的恩典,得和杏儿一起睡一间房。
杏儿这一天也时时惦记着她的,说了好一堆话方才睡去。
故而宝珠即使睡不着,也不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吵到她休息。
皇后的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实在难以招架。回来自个儿琢磨时,方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环:不论是侍卫统领,还是士子文人,都并非皇后随口一句,便能挑选赐婚的。
她不认为皇后想不到这一点。
是为了提点自己,要早为终身打算?还是避免自己,对太子陷得太深?
宝珠不禁失笑:皇后啊,还是如前世一样。
她抽出绢子,掩着嘴又咳了两声——又罚站又淋雨,自己和这浣花行宫,当真是犯冲。
魏淙的事她没放在心上,皇后不知是从哪儿听说的。今日又意外跟他说了两句话,可别让贤妃知道了。
若是帝后鸾凤和鸣呢,倒还无伤大雅,既然帝后失谐,这种瓜田李下的事儿,指不定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她渐渐犯起愁来,越想越了无困意,脑子里却乱哄哄的,隐约记得皇后那一篇话里,还有一点令她生疑的细枝末节,绞尽脑汁,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次日一睁眼,果真头痛欲裂。宝珠以手撑住床板,连试几回仍没法起来,不得已,哑声叫了句:“杏儿。”
“她到母后那儿去了。”回答她的居然是太子:“我刚给母后请过安,她知道我来看你。”
宝珠又惊又羞,竟捶了一下床:“殿下!”
太子心说:幸好没告诉她,皇后知道他想来看她,但没答应。
二人一个坐,一个站,相顾无言许久,宝珠突然问:“殿下的腿,是好了吗?”
第28章 .二十八解毒丸
太子一愣,倒也没想着瞒她:“嗯,好全了。”
昨儿雨下得那样大,贤妃却不肯提早散。九公主体弱,躲在乔昭容怀里尚还怯怯的,太子便站出来,只说亲去各处巡视一遍,算是委婉劝过了父皇。
登了岸,便把此事交给得力的亲随,自己心急如焚地去找人。
偏她性子又倔,知道雷雨天不能站在树下,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空处让雨浇,太子找过去时,眼睛都阖上了,还挺着脊背不摇不晃。
结果他才伸手,人就倒过来了。
倒有工夫留意他的腿。
太子觉得好笑,前些时候他装作不良于行,又有父皇和贤妃亲自验证过,所有人便都默认他好不了了,哪怕他四平八稳地走着,也必定是强绷着仪态。没人再关切一句,怕触着他的伤心事是假,盼着他瘸一辈子倒是真。
宝珠见他神情郁郁,沉吟片刻,问:“要告诉娘娘吗?”
太子摇头。她便叹口气:“我明白了。殿下放心。”
“宝珠。”太子郑重地唤她。
“殿下。”乍然得知一个无人知道的密码,宝珠自然以为他还有话嘱咐。
太子却只是又唤了她一声,这一次,更接近于喟叹。
宝珠情不自禁地耳热起来。好在太子接着说:“好好休息。”跟着便离开了。
太子是想起了昨日她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他从小就喜欢宝珠,到了十四五岁知人事的时候,又发现喜欢和喜欢不尽相同,心怀忐忑地等着宝珠开窍,仍然时即时离,直到昨天。
那一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对太子是,对宝珠也是。
但冥冥之中,太子亦有一种感觉,那一刻可能无法再现。
宝珠原本猜测,贤妃那般在意别人在她寿辰上穿不穿红,为求个好兆头,这些日子也总该清净些。
谁知没隔两日,听说四皇子发起了高烧,昏睡之中还几度惊厥,唬得贤妃六神无主,把随行的御医道人全召了过去,轮番上阵,却连个缘由也说不出来。
御医们一合计,不论怎么说,先将烧退下来总不会错。散热汤方不敢贸然用,怕不对症候,只不停地将浸过凉水的丝帕贴在四皇子额头上,一张接一张的换。
道士们也七嘴八舌地进言,或说去药王跟前点油灯祈福,或说取《玉匣记》来查一查,可需送神。
贤妃此刻是无所不用,一时派人添五十斤灯油去,一时又听人查得,初一日病者,病在东南路上得之,树神使客死鬼作祟,用黄钱五张,向东南四十步送之大吉。
浣花行宫可不就是在皇城东南,沿路又多参天大树。贤妃觉得有几分可信,忙命人依言照办了。
从四皇子发热的下午,直折腾到次日清晨,犹不见起色,贤妃连眼也没阖,皇帝亦在旁陪着,中途还用了两回新炼成的丹药,倒也撑住了。
送到行宫的那些奏疏便由太子代批。做不了主的,太子择了两本出来,问安时呈皇帝御览,顺势请他回寝宫安歇:“四弟这里,臣替父皇守着,等四弟一醒,就来回禀父皇。”安抚了一通,方才将皇帝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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